我的大妹小我兩歲，我們在很小的時候就選了不同跑道。我一路拿模範生、考前三名，她則是在美術和體育領域發光，加上長相幾乎沒有共同點，陌生人鮮少會把我們聯想在一起。
她一向奔放、叛逆、獨立、無視世界給的標籤，在我眼中是「自由」的最佳代言人，沒想到在她出社會的第一年中，見面十次有八次都在失魂狀態。
我很慶幸她度過了那一段，開始走在人煙罕至的新路上，反過來教會我這個大姐很多事。
從設計系畢業，選擇在補習班坐櫃檯
高中讀美術班、從清大藝術設計系畢業，我妹的第一份工作卻在補習班。「設計類的工作幾乎都在台北，我不想把一半的薪水都拿去付房租，所以當時只想找離家近的。」她在熟人介紹下，認識了一間相當有規模的美語補習班，據說待滿三年月薪就高達 80,000 元，加上離家車程不到五分鐘，又可以接觸到活潑的小孩子們，對那時的她而言，看似再適合不過。
這是一份全英文的工作，職稱雖然是櫃檯行政，內容卻遠超過文書作業。「我們得記得五、六百個小孩的名字，加上他們爸媽的名字，甚至還有車牌。」除了接送學員，她還負責設計海報、宣傳課程、買日用品，甚至是聯繫政府修草、重劃斑馬線等等。事實上，所有突發狀況皆由櫃檯一肩扛起。
妹妹每天在中午上班，超過十一點才回家，總是一邊處理沒完成的工作，一邊吃著午夜的晚餐，還得留意好幾個 App 的訊息，隨時待命。
回想至此，妹妹說：「我知道不只是我，我身邊每個人都在崩潰邊緣。」
工作後，發現錢沒有想像中那麼重要
「有一天加班，老闆經過櫃檯直接發美金給我們，一人 100 鎂，叫我們趕快 Go home。」妹妹承認，這份工作的薪水很高，主管也很積極訓練後輩，但在高工時、高壓力的狀態下，幾乎沒有生活可言，甚至得靠著暴食、購物紓壓。
然而，被問起是否後悔當初的選擇，她的回答很有意思：「如果當時我進來三個月就走，這真的是一個很爛的工作，但我撐了一年，離開時反而覺得當時的決定是對的、是好的。」
這一年來，主管要求她每天提出五個問題，直到不會再出錯為止，加上從孩子、家長而來的多重壓力，她學會果斷處理危機，表現也飛快進步。直到工作漸漸上手，她開始嘗試成為像主管那樣的角色，才真正意會過來——用高工時來追求高薪的路線，確實不適合自己，便頭也不回地告別了這樣的生活。
「活過了那種為了錢而拚上所有的日子，發現我無法光靠錢把生活弄好……，但人生有過這樣的體驗也不錯。」她堅定地看著我說，錢真的是夠用就好，跟朋友、家人、上帝的關係也很重要。
離職後，從瘋狂打工到定位專業
為自己累積了不少積蓄，妹妹決定把握年輕歲月去體驗各種工作模式，透過臉書、小雞打工這些平台，展開了一場職場觀察之旅。她當過典禮人員、婚禮外場服務生、韓文翻譯、攝影助理、模特兒、陪玩姐姐，也開始接設計案、經營自己的蝦皮賣場。後來，她接觸到了「整理師」這份工作。
「之前因為工作表現太需要完美，家裡房間就是一個炸掉的感覺。我看了很多 Lo-Fi House、末羊子的 YouTube 影片，自己整理完後覺得滿喜歡這件事。」某次，她得知有人在徵「整理助理」，便決定嘗試看看。她發現自己藉著參與別人家的 Before & After，可以得到超級滿足的心理回饋，從此，這便不再只是一份臨時工。
「我覺得整理師是一個很容易學起來的工作，但他之所以可以變成一個職業，是因為有很多的小細節。」妹妹談著收納的新點子、該去哪裡買到適合的工具，眼神中盡是自信。為了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長，她購買了相關的線上課程、設計了自己的網頁，客戶也一個接著一個出現。
我現在的工作，滿像是一直在玩
妹妹認為，這份工作目前對她的挑戰在於體力。多數整理師都是以團隊的方式出去，但她希望有更彈性的排班空間，因此寧可「少量多次」。如此一來，她的優勢就是更容易和客戶變成朋友，不知不覺中，工作彷彿成了「去朋友家幫忙整理」的行程。
「一直去別人家互動、聊天，我就算一整個月沒有出去玩，也覺得有很多樂趣。最關鍵的是可以隨心所欲地排班，讓我非常、非常自由地生活！」現在的她，平均一週接 2 個整理案、陪玩 2~3 天，設計案則是一個月一個，同時把經營蝦皮賣場當消遣，讓她有額外的收入來追星。其餘時間，全部都留給在乎的人，以及自己想發展的第二、三、四、五專長。
而關於下一步的計畫，妹妹笑說她一直很想去國外打工，或是做衣服代購。「以前我的老師說過，跟大家做一樣的事情容易失敗，但我現在學到一件事——面對自己喜歡的事，不要看很多人做你就不做，就像韓國有那麼多的練習生，管他會不會出道，至少有努力嘗試過。就算我 20 年後不再做整理師，我現在做得很快樂！」
她告訴我，不是不為未來做準備，但更享受當下是一定要的。
現在沒什麼錢，但有心力，可以對別人好
「我希望自己是一個有餘力去傾聽別人的人，在第一份工作中，我沒有餘力。」妹妹說，高中時曾看到一個女生坐在便利商店哭，就用所剩不多的零用錢買了一瓶多多給她。而在妹妹離職後不久，她的高中同學因為工作上的急事突然向她求助，她沒有猶豫便接受了，還和對方一起熬夜趕工。這讓她想起了從前的自己。
「我想跟大家說，有需要幫助的人很多，有餘力就多做一點好事吧。大部分的人都會為自己想，出社會後就更難設身處地。大家都在互相逼迫彼此變得更好、達到社會的期待，會有那麼多『懷疑人生』就是因為這樣。」
聽到她的這番話，我也感到慚愧起來。我的妹妹不只是個追求享樂的人，更是一個非常了解自我、努力將所有分享出去的人。她高舉自由、為了「好玩」而活，是因為她看清楚了——唯有熱愛自己的人生，才能找回最初對於世界懷抱的善意。
訪談後記：
姐妹難得視訊，我最後和妹妹分享了自己在規劃職涯上的煩惱，她這樣對我說：「我覺得我們都是很有良心、比較在意靈魂的人，要說我們比較不社會化也可以，但一定要相信世界上有跟你想法相同的人。但你要先走在自己相信的路上，才會遇到同伴。」
第一次訪談身邊的熟人，我很意外地寫出了一篇我自己也很需要的文章。
妹妹讀完初稿後說覺得我寫得滿好的（最有趣的是，我透過訪談認識了她的工作，她也透過訪談認識了我的專業）。在未來，她的想法一定會有所改變，就當成是為她拍了一張照，捕捉了此時此刻的張紹蕙，希望在往後不容易的日子裡，有機會成為她自己靈魂的光。
最後，需要改造房間小天使的話可以找她預約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