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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riter's pictureDeborah Chang

在家待業的四個月

最後一次踏出公司大門,我以為自己即將擁抱蘭嶼、去環島、泡咖啡廳,最後卻沒有任何一個實現。


我的假期和台灣疫情幾乎同步展開,宅在家的四個月內,法文升了 2 級、畫了 2 張數字油畫、煮了 150 頓飯、投了 7 間履歷、拿到 0.5 張駕照(很痛心)……不免俗地打算留點文字紀錄這段長假的心境。


Stage 1: 其實沒那麼快樂


離職後的第一個禮拜,我睡得很多、夢也很多,過往好的、壞的、尷尬的、痛心的都一一回來夢裡報到。大概是身體偷打小報告給他們:紹敏終於有空了,可以進場維修唷。


但瞬間擁有大片空白,不見得能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填補。我擔起了大部分的家務工作,很不巧地浴室工程又出狀況,我成為必須隨時待命的監工者。機械聲響穿牆、工人來來去去、室內塵土飛揚,我每天都很不開心,真的。


「反正妳又沒什麼事。」


或許是出於對「留白者」的期待,以往會協調分工的事情,竟順理成章變成自己的責任,我問自己,難道這就是家庭主婦的原罪嗎?那我還是回去上班或環遊世界好了。我告訴家人,沒有工作不代表沒有重要的事要做,協調過後,他們也願意正視我的需要,輪班來監工。


兩週後,磨人的工程結束,屋內重返清靜,我卻開始擔心自己每天是否有足夠的動力起床、是否能心安理得地入睡……。人常常以為,只要脫離某件事、做到某個境界、走到某個目的地,就一定能快樂了。但這只是個假象。

一切回歸於自己的心,是否孤獨、是否平安、是否堅定相信自己,或是神。



Stage 2: 書桌前的生涯規劃


之所以想告別做得還算小有成績的媒體業,主因是我堅信「快樂」是最被當代人類低估的能力,若它是最重要的事,就值得我不顧一切去追求、去分享。因此,當時的我有意轉考諮商研究所,準備成為全職考生。


工作習慣使我高度依賴 Google Sheet,我也不假思索地創了一張名為「再不唸妳就再也不會念的研究所」的表單,列出各校專長、職涯前景、條件要求、獎學金,還有我自己的學習目標,試圖把抽象的生涯規劃轉為有系統的分析報告。


坐在書桌前,我盡可能搜尋諮商師的訪談、購買關於工作實務和倫理的書、拜託朋友牽線各校心諮所的學生、接觸園藝治療和創傷知情研究文獻……,每一天,我用不同的方式讓表單看起來更豐富、更完整,內心卻不甚踏實。


「坦白講,我覺得妳沒辦法考上。」一位心諮所同學在電話裡這樣說。

「為什麼?」

「這個門很窄,所以只為動機最強的那一點點人而開。」

「這樣嗎……」

「妳的自我懷疑連我都感受得到了,更何況是在面試當下被教授提問時?」

一個月過去,我深知那位同學說得沒有錯,決定暫緩此案、重返職場,試著累積在更前線助人的經驗,探索還有哪些能讓人們變得幸福的管道,希望有朝一日能說服每一個人,包含我自己。

Stage 3: 妳憑什麼停下來?


但我開始不安,時不時質問自己憑什麼在原地思考那麼久。既沒有財力,又不是剛畢業的小朋友,當其他人都在前進,妳到底憑什麼向人生叫暫停?因為疫情的關係,我連最適合逃亡、休息的旅遊選項都沒有,每天坐困愁城,更氣自己為何偏偏挑了這個時間點耗掉寶貴的暫停。


我必須安撫難搞的大腦,所以列了一串 Check list,規定自己每天要做多久的瑜伽、讀法文、練鋼琴等等,完成之後就「不得」再批判自己當天的任何作為或不作為。對,我真的很不 Chill。

在這段徬徨的時光中,我慢慢再次靠近藝術的世界,回到書架前、琴椅上、畫布中、耳機裡,也飛快地把沈寂三年的歐洲照片整理成了十冊相片書,勉強算是躲進了一場時空之旅。



Stage 4: 開始投履歷、面試

初入社會時,我一心想成為文字媒體工作者,鎖定的工作類型很單一,投起來便也不算吃力。但這一次,我認識了各種類型的基金會、研究機構、CSR 部門和永續顧問公司,發現助人有太多種形式,幾乎每投一個缺就必須重新改寫履歷,而每一次修改彷彿都否定了、撕裂了某部份的自己。

不久後,我收到幾個面試邀約,他們看中我的外語能力和溝通能力,卻幾乎不曾過問我附上的報導作品集,彷彿這些文字和故事無足輕重。


可是,它們是我最驕傲的寶藏啊。


在最後一次和 NPO 的面試裡,螢幕彼端是一位我很敬佩的主管,聽她介紹著組織的理念和助人方法學,我非常認同、非常欣賞,當下卻隱約明白自己並不屬於那裡。我是真心嚮往做能賦予人 power 和 happiness 的工作,但同時,我不可能拋下自己最喜歡的文字。


每一種職業都有自己的高度專業,不管懷抱著多大的浪漫,都必須清楚自己想要磨亮什麼樣的武器。就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我卻花了兩個月才領悟到。


Stage 5: 又回到最初的起點


偶然之間,我看到長期欣賞的媒體開了缺。其實這個缺,我在三年前也投過,但此刻的我有些遲疑。我相信自己的資歷、能力、性向都比當初更加吻合,但數月前之所以離開媒體業,是因為我很懷疑媒體是一個能夠推動快樂的工作。而對於追求快樂這回事,我有著近乎宗教般的信仰。


「為什麼妳很堅持要做妳覺得講出來最有意義、最高尚的那些工作?妳認為快樂很重要,那妳自己的快樂應該優先照顧啊,管它多有意義。」正在放暑假的妹妹用近乎嚴厲的語氣這樣對我說。

重新回到電腦前,我有一種正在背叛什麼的疙瘩,但當我能名正言順在履歷上 highlight 自己引以為傲的作品時,彷彿終於能夠大口呼吸、大聲唱歌一般,感覺到久違的暢快。

是啊,對於寫作、對於報導、對於說故事、對於策展,對於這些事,我仍有疑慮,但他們確實讓我快樂,大概是愛到卡慘死,煩欸。我就是想把筆獻給世界(好像太偉大了),也想把對快樂的信仰放在心中繼續滋養,我相信會有人因為我在做喜歡的事而得到幸福,至少我會。


或許被低估的不只是社會總體的快樂,還有一個人的快樂。



Stage 6: 收假


進入離職後的第四個月,我確認得到了 Offer,此時的生活早已圍繞著家事、駕訓班和法文課建立起新的規律,也不再期待實現去壯遊的夢,所以和江找了一個平日上山,把這個夏天應有的黝黑要了一點回來。


原本打算從容地、平靜地結束這個長假,最後一週卻接連在運動時翻船、汽車場考沒過、陪了我六年多的筆電進水宣告死亡……,坦白說,我很難接受,但這是人生的本質吧,不管是放假還是收假、在擅長或害怕的場域、在喜歡或不喜歡的事上,都沒有人承諾你可以照自己預期的方式前進。

快樂有其門檻,但沒有門票。一切還是回歸自己的心是什麼模樣。


明天要到新公司報到了,一樣台北桃園通勤,一樣靠文字吃飯,但絕對是不一樣的挑戰,絕對是更堅定的自己。很感謝這半年來鼓勵我、祝福我、傾聽我、不在意我鬼打牆的人,特別感謝江,從頭到尾不曾給過我一丁點的壓力,在工作忙了一整天後仍願意傾聽我在家發生的芝麻小事。


明天過後,換你煮飯等我回家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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