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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riter's pictureDeborah Chang

23 歲,我終於擁有一扇能關上的門



從小就和兩個妹共享一張床,從能恣意滾動到拳腳相向搶被子,無數喧鬧的夜晚,是我的童年、青春與後青春。


中壢的家有三個房間,爸媽的臥室、小孩的臥室和一間書房,但因為所有人的物品都散落在所有房間,我家房門甚少關上,加上牆壁沒有隔音效果,換衣服或講秘密,全靠默契。


上了大學,我帶著大大的行李箱,和另外三個人擠進 3 坪大的空間裡。四年後,我帶著更大的行李箱落腳荷蘭,即便擁有了大片落地窗和私人的廚房,終得和一個異國室友共享。


我擁有過的所有空間都是公共空間,任何思考、驚喜、犯罪,都要做好隨時被打斷的心理預備。


壯遊歐洲一圈後,和爸媽住在同個屋簷下看是更不可行了,坦白說,投履歷的動力有八成源自離家。回國後的一次火鍋聚上,大學前任室友 Cynthia 問起我找房子的進度,說她現在一個人住,有個空房為我留著。


2018 年 11 月 25 號。爸爸載著全家送我到南京復興。這回行李不多,只先帶上柯智棠和 Causes 的專輯、大英博物館買的茶巾、還有 Berthe Morisot 的畫。


把房租放進信封袋交給 Cynthia,窗外下著雨,城市透過一盞盞未關的燈向我問候。「嗨,台北,嗨!」23 歲的我終於有了一扇得以關上的門。那晚,房裡少了其他生物的呼吸聲,興奮的餘韻,是清醒,還有若隱若現的恐懼。我在日記中問自己:不知道過多久妳才會習以為常,過多久才會覺得寂寞?



第一次追垃圾車、用超商店到店、到洗衣店投幣,我以為這不過是另一回名為「獨立」的冒險。終於能大放音樂、攤開日記與畫紙、在偌大的雙人床上以浮誇的姿勢入眠,不再配合別人的習慣拉窗簾,也不必在意幾時開飯、幾點到家。少了妹妹看韓綜的笑聲,我讀的書變多了;少了隨時探頭的爸媽,我得到安全感,能大搖大擺地擺張臭臉,耍起憂鬱。


四年前來台北

以為是個冒險

可是每天的生活一直重播 怎麼都沒有冒險的感覺


—黃玠x蛋堡〈放個假


但大部分的現實是起床、搭捷運、上班,下班、搭捷運、睡覺,算不上冒險,更像乏味的逞強。我發現自己在關上房門後,仍焦急地想與外界連結。用不著多久,我開始邀起朋友和妹妹來過夜,彷彿如此一來,便能趕走靜默中不斷被放大的自我懷疑。


有天 Cynthia 不在家,我不知為何半夜守著馬桶又拉又吐,想到隔天還得上班,我無助地盤算能向誰撥通電話,卻想起上回和媽大吵時她那一句「妳就是不夠獨立」,便在暈眩中打消了求救念頭。



爸一直希望我別走得太遠,甚至當初也不太支持我搬到台北的決定。但打從在台北上班,平日無消無息的他開始在每個星期天早上為我煮便當、把我載去教會,在禮拜結束後又堅持載我回南京復興。車上的幾十分鐘,是我們一週裡唯一會對話的時刻。


「上班還是很辛苦嗎?」

「嗯,壓力還是滿大的,但我會睡飽飽的。」

「吃飯呢?」

「放心啦,我在荷蘭一年都自己煮耶!」

「說得也是⋯⋯那錢還夠花嗎?」

「可以啦!」

「要不要先多拿一點,房租繳得出來嗎?」

「可以啦,我還有之前的存款啊!」

「先拿著吧。」

「真的沒關係。」


類似的對話發生過幾次。我從來不敢在道別後回頭看爸爸的車開走了沒,我知道只要一回頭,我會流眼淚、會抱著他說其實有好想家的時候。



某次和同事閒聊,他認真地對我說:「年輕時會覺得某些事情很重要、絕對不能放下,我慢慢才體會到,只有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才是真的。選擇沒有對錯之分,就看你自己覺得什麼是最重要的。」


我曾一心認為敢於闖蕩、叛逆的自己才值得被看得起,買了蔣勳的《孤獨六講》擺床邊,卻忘了夢想與羈絆、獨立與依戀,不一定非得站在對立面,此刻的我依舊該允許自己探索不同組合的可能。



想起曾有人對我說,假設我和他結婚了,我們的家裡除了彼此共享的房間之外,還想為我留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房間。雖然那段感情沒有結果,我仍誠摯感謝這份深深的理解與尊重。


Finally, special thanks to my dear dear Cynthia. Thank you for saving the room for me and made all these possible. You're the sweetest roomie anyone could ever ask f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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