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會當樹嗎
遮蔽我的影子
代謝我的悲傷
--- 魏如萱 〈你是不會當樹嗎〉
0219
前一晚夢見自己被Moriaty綁架，跩翻天地說沒關係我男友（顯然是Sherlock）會來救我。看來最近影集看太兇了。
下了細細的雨，總算有點荷蘭的樣子。下課後巧遇Nina，雖然好久不見忙戀愛的她，那不帶尷尬的擁抱和笑容正是我現在所需的。
"I got friends." 我這樣對自己說。開學第三週，依然不改想耍自閉的念頭，拿不出力氣認識新朋友。
騎著80歐到Haarlemmerstraat，赴一杯熱巧克力的約定。見到準備談分手的朋友，聽他說話，陪他等人。最近似乎是各種感情瓶頸的季節，突然前來告解的、喝醉打來亂說話的、各種要不要分手或告白系列。說不定是時差的錯，平常鮮少聯絡的朋友，開始把我當成深夜睡不著覺的張老師專線，渾然不覺於我仍在打一場內心的硬仗。我成了樹洞，站在原地任憑不同的人對著我大喊那些不可告人的祕密。
被耗盡的感受上達閾值，需要破口。沐恩讀完我怨氣滿滿的訊息，她問我：「天啊，妳是姓樹嗎？」
Yuwa等不及回家就傳了訊息給我，開心地說她通過了audition。這女孩最後決定同時加入兩個管弦樂團，展開女超人般的新學期。而我放肆地繼續看Sherlock，重看他給Molly的吻不下十次，依然叫人心碎。
嗨，我才需要樹洞吧？
0220
起床回訊息，一回就是兩小時。不喜歡時差的一大原因是無法即時溝通，認真說話的成本比以往更高了。現代科技還是無法阻止物理距離影響心理距離。最近總想睡午覺，唸書狀態毫無效率。睡前替Yuwa染了頭髮，順道往鏡中的自己瞧瞧，已到了想剪頭髮的時刻了。
0221
又做了怪夢，這回去了另一場The Script的演唱會，聽著If You Could See Me Now掉眼淚。在車站和Bea會合，找到新工作的她要離開Leiden前往荷蘭的科技重鎮Eindhoven。她提著重重的家當，掛在臉上的卻是前所未見的輕鬆笑容。接受幫Bea搬家的邀請，順道坐火車去遙遠的南方走走，也終於能和一塊加入搬家行列的家蕙好好聊上天。
Bea的新家距離火車站只有5分鐘不到的腳程，提著大包小包的我們在大樓裡避著寒風，等待仲介前來簽約。從她的眼神中看見滿滿期待，我想像著不久後的未來要靠自己重新找地方生活的日子，會不會也是一樣的感覺？
順利簽約完畢，我們再度跳上火車前往附近的Outlet，我們持續往南，向德國與比利時的邊界靠近。Bea拖著偌大的行李箱逛街，意外被當成VIP，接受貴賓級的greetings，不小心裝闊成功。
回到家，看見Yuwa為我留的愛心晚餐，卻已屆午夜。
0222
起床後去到今天要畢業的Bea家。看她一邊打掃、收拾、丟垃圾、化妝，匆匆地和住了將近一年的Leiden道別。我的任務是接收「遺產」，得努力把她的烤箱、熱水壺、和冰箱裡的一堆亞洲食材用腳踏車載回家。明明外頭氣溫只有攝氏1度，不過十分鐘車程，已全身是汗。
邊吃午餐邊和鍾懿視訊，一半閒聊，一半協助她的服飾永續訪談。起初只是想義氣相挺好姐妹，卻意外對織品污染有了全新的認識，在一問一答間檢討起自己的消費習慣。身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似乎是第一次深入了解對方所學專業，很高興能在她畢業前參與這個過程。掛了電話，努力逼自己讀了一點書，緊接著下一個遲到的新年視訊。
今天的活動還沒結束，晚上為Nina和Yuwa準備了晚餐，難得對自己的廚藝滿意一波！
0223
剛說掰的室友又出現在房門口，哭喪著臉說：My bike was stolen. 速速在睡衣外加一件大衣，下了樓把車借給準備去警局的Yuwa，才意識到赤裸的腳指頭。
努力吃掉Bea留下的水餃和銀絲卷，出門和Jeanne見面。最近騎車的通病是被冰凍的寒風吹得頭痛，身體卻因為體抗風阻而發汗。Jeanne至今仍相當稱職地擔任荷蘭文老師的角色，教學進度神速。當我不想犯蠢發錯音時，會試圖問她「這個怎麼念」，她總露出精明的微笑反問我：「妳說呢？」不管我怎麼裝可愛也沒用。
為了歸還大年初一時沐恩（又一次）不小心留在我冰箱裡的食物，找到藉口去海牙stay over。途中經過粉紅色的漂亮天空，還是像個觀光客般駐足運河邊。
帶著十足冰冷的手指抵達沐恩家，準備回台灣的李洛也在，順便一塊認識了他很會嘴的荷蘭友人。李洛臨走前把吃快樂兒童餐獲得的兩隻史努比送給我，想起小時候自己說要嫁給史努比，不介意少女心大開。
忘了是笑倒還是累倒在床上，我和沐恩懶得煮飯，開心訂pizza，著手討論冰島行程。
0224
醒來後，怕驚醒房內的任何一個人，戴起耳機玩Duolingo。這個app是我想逃避做正事時的最佳夥伴，不過同時玩荷蘭文、法文、西班牙文，大概不會有實質進步。
咖哩當早餐，謝過我在海牙的樹洞，前往車站，荒謬地是走了那麼多回還是記不得HS在哪。回到Leiden，只想趕緊躲回暖氣房裡，享受一個人的夜晚。最近遇到怪人的頻率突然上升，已經學會無感地封鎖。
0225
不知道是第幾個被太陽曬醒的日子。又一次skip主日，糾結和無力感湧上，好難過。煮飯變成今天唯一的樂趣，卻治不了星期一前症候群。
0226
本學期給自己的目標之一是練習主動舉手發言，但紹敏當了22年的紹敏，哪會因為一個立志而輕易改變。Popular & Global Music的老師很喜歡和學生進行各種互動，讓害羞的亞洲學生如我坐如針氈，每當老師丟出奇怪的問題，我便反射性地低頭假裝認真在抄筆記。
今天不小心和老師對到眼。
"What do you think?"
起初還想裝死的我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老師舉起麥克筆指著我，堅定地說 "Yes, you."
幸好當下腦袋有在運轉，半信半疑地給出一個答案。
"Yes, exactly!"
看見老師把我的回答寫在白板上，忍不住竊喜。
下了課，班上一個女孩邀我一起分享午餐。她的名字叫Hyebin，是個很會笑的韓國女生。從此之後每週一的連三堂馬拉松中，最大的亮點就是中場休息時與她分享午餐（互吃便當）的一小時。
依依不捨地把Sherlock四季複習完畢，我注意到自己毛躁又累贅的長髮（前後完全沒有因果）。這些日子被頭髮靜電攻擊到不耐煩的我，實在等不及預約在阿姆斯特丹的髮廊，突然萌生DIY剪髮的念頭，搜尋起YouTube上的教學影片。反正剪壞了大不了明天直接殺去找專業人士救援，I got nothing to lose, right?
對著鏡子拿起剪刀，發現自己還欠缺一點勇氣，急叩好鄰居家蕙來聽我邊剪邊尖叫。
看起來還算正常，這個決定大概省了我45歐。
註：我主要參考的影片為以下兩部，歡迎大家嘗試，失敗我不負責：另類教學: 如何自己剪頭髮!；How to Cut & Layer Your Hair at Home
0227
台灣的朋友們開學了。只剩最後一學期的Melody決定跑來台大修課，貼心如她和我約定在今早視訊，帶我看看最想念的校園。結果最後我變成她的導航XD
為了冰島行，今天出門去海牙找登山靴，順道去拜訪慕名已久的Mauritshuis美術館，沒想到珍珠耳環姐姐居然不在家。天氣正晴，五分之四的湖面結了冰，還留了五分之一的空間給鴨子和海鷗戲水。
繞了點路找到鞋店，現場款式卻少得可憐，決定試好尺寸後回家上官網訂購。隨機從櫃上挑了雙全黑雪靴，意外地喜歡它穿在腳上的樣子。誠實告知店員我的打算之後，他友善地說沒問題，但如果最後我決定投資腳上這雙，還是拜託我回店面購買。
"Online shopping is killing us." 他苦笑著說。我發現自己對可愛又真誠的店員真的很缺乏抵抗力，但靴子是筆不小的開銷，還是先謝過他們，再慎重考慮一陣。
最近好想喝味噌湯。最後去亞超搬了第三包台灣米回家，陪下了課的沐恩逛個AH後才搭上回Leiden的火車。
0228
下雪了。
幾乎要三月，氣溫下探-8度。
收到Nina的訊息，愣在螢幕前好一會兒。她因為重感冒暈倒，從樓梯最上層摔到最後一階，目前正在住院。好心疼我心中最美、最善良的女孩，但Nina表示已在慢慢康復中，堅持不讓我探病。
今天是我到歐洲以來，最冰凍的一天，偏偏和Jeanne約好語言交換，沒有不出門的選擇。掙扎一番，決定考驗體內的荷蘭人精神，全副武裝，騎車出門。這些日子以來惱人的不只低溫，即使把頭髮剪了仍逃不了靜電的魔掌，連耳機線和圍巾的正常摩擦都會在耳邊的啪滋作響。
我們約在Melody最愛的Chummy。依照慣例點了一杯cappuccino，才明白M為何要特別帶他們家的咖啡豆回台灣。實在太令人驚豔了！眼前的落地窗成功地隔絕了室外瘋狂的冷空氣，手捧溫熱的飲料，我們靜看晴朗的藍天飄著無害的薄雪。不記得是怎麼開始的，一點一點交換起彼此藏在過去的黑暗祕密。我記得那時店裡放的歌是Tear For Fears的Everybody Wants To Rule The World。
These are the stories that needs to be earned.
我們決定一起吃晚餐。簡單完成grocery shopping，我們再度踩著腳踏車回我家。我穿著厚厚的鋪棉雪靴，仍能感受到腳尖因為刺骨寒風而隱隱作痛。等待晚餐的同時，Jeanne認真讀起一張張我朋友寄來的明信片，練習辨識各種字跡。
時間晚了，Jeanne雖然開著玩笑說想stay over，依然勇猛地在體感-18度的強風中展開20分鐘的長征回家。
今天再次擔任樹洞，一句荷蘭文也沒學到，卻知道自己重新找到了樹洞。
不幸的是，宿舍的熱水器和窗戶選在今晚一起壞掉。
0301
外頭的呼嘯而過的陣風叫人害怕，只好戴上耳機，用音樂壓驚。今天沒人可以逼我出門。
繼不爭氣的熱水器與窗戶，暖氣似乎也因為管線結冰而停止運作，房間好冷好冷。眼看這棟大樓的WhatsApp group訊息跳呀跳，宿舍和Duwo集體崩潰，意外有療癒作用。早早把自己裹進被窩，因此在睡前多了三個小時讀小說，慰勞自己苦忍一天的冰箱生活。
0302
昨晚夢見自己逃婚了。幸好再多的惡夢都有清醒的一天。
暖氣總算回來了，室內溫度和昨天相差太大。手邊影集正好追到一個段落，想起常聽身邊朋友推薦Black Mirror，便不假思索地在VM美劇上點開第一季第一集，結果在毫無防備之下被嚇爛。不想爆雷或贅述劇情，只能和大家分享當下的觀影狀態：腦中反覆冒出無數句WTF、不斷責怪朋友為什麼沒事先警告我、邊冒冷汗邊思考自己是否真的要當記者。近年來反烏托邦和反思現代科技發展的藝術作品比比皆是，不得不說黑鏡所選的題材深得我心（想建議政府把這部影集納入義務教育的那種喜歡），是非常深刻而有洞見的作品。
今天決定繼續當家庭主婦，專心研究食譜。感謝前室友留下的豐富遺產，成功不靠滷包製作出台式牛肉麵！
0303
起床，陽台再度積雪。
有鑒於無法再忍受低迷的讀書效率，今天說什麼都要逼自己去蹲圖書館。去法圖的路上看見小孩在運河上溜冰，想起Jeanne提過以前荷蘭會舉辦城市之間的運河溜冰馬拉松，但因為全球暖化加劇，最近一次的運河馬拉松已是20年前的事情了。
本學期第一次踏進法圖，忍不住想起上次來的時候琳萍還沒回中國。那時的她坐在我的左手邊，保管我的手機要我好好寫宗教社會學的期末論文，然後全神貫注地盯著她的Mac思考。
當心情處於浮動狀態時，任何外在環境也救不了我。待不了多久，便離開圖書館去假日市集散步，單曲循環播放Champagne Supernova，欣賞更多結冰的運河。回到家，煮好泡麵，Melody打facetime來帶我去她的新房間room tour。
好想念這女孩，好想念沒事就抓著食物下樓找她喝茶吃飯的日子。
約莫九點，收到一封意外的訊息，鼓起勇氣講了一通將近兩小時的電話。聽著自己堅定的聲音，滿懷感恩，也確確實實地相信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0304
起床後在廚房發現Yuwa留在餐桌上的自製巧克力和抹茶蛋糕。聽過這棟大樓裡流傳著多少和室友鬧翻的故事，但我的前後兩個室友都是天使！
Jeanne說很喜歡我的音樂品味，每次都會偷偷check out我在instagram story分享的歌。今早再度和她聊起彼此最近喜歡的artists。
"Hmmm recently I am very into the band that is called Causes. " 她推薦了我幾首入門曲目。
想不到我對這個樂團從此入迷，這張專輯也成為我的交換生涯下半年重要的精神糧食之一。
因為星期一擠了三門課，這學期的星期天不容易安息。即便本週指定文本有一部分是小說，身為愛拖延的last minute person仍無法完全讀完，索性放棄，開始開心地在Spotify上整理各種playlist。
0305
今天音樂課的老師帶著一把吉他來即興創作，帥翻全場。中午照慣例和Hyebin去Lipsius找位子吃午餐，我的甜辣醬義大利麵得到大力讚賞，她甚至掏出手機記事本打算寫下食譜，才發現我在這方面的英文詞彙極其匱乏。今天下午的兩門課剛好都在分析小說，快樂！
回家前，順道去Jumbo買了配電影的啤酒，看完Jeanne大愛大推的Shapes Of Water，卻忍不住覺得普。
0306
躺著賴床之際，收到旅行社的回信。回台灣的日期時間終於確定下來了。 頓時一陣虛幻，稍待片刻，換成驚慌席捲而來。
在家悶了一天，把部落格寫著寫著，突然檢討起自己來荷蘭後，跑鞋一次都沒有穿過。無法擺脫渾身不對勁的感覺，於是穿著睡衣、帶上耳機、鑰匙、交通卡和銀行卡下樓去了。沿著喜歡的樹林和運河一路向西南方跑去，在好久沒去的ICL建築前停下。教會亮著燈，不知道今晚又有什麼熱鬧事。
已經好段時間沒有與如此強烈的焦慮與不安感纏鬥了。無法確定運動後釋放的腦內啡能支持自己多久，我又傳了訊息給沐恩。
「我這禮拜天想跟妳去海牙的教會可以嗎？」
「好哇，是10:30開始。」
「好。我有種靈魂很乾很乾的感覺。」
「不怕，我們試著回家。」
0307
醒來覺得全身痠痛，但很爽。
又是和Jeanne從咖啡廳泡到我家的一天，我們對坐著，在桌上的白紙胡亂寫字畫圖。能在這裡找到一個一塊發呆而不尷尬的好朋友，何其幸運。
睡前突然好想念Giuli，找到價格可愛的機票便什麼都不管地訂下去了。
Yes, I'm going to Rome!
要不是你收留我的心事 我哪裡敢隨便有心事 要不是你聽過我的故事 這些故事有什麼意思
--LaLa《樹洞的聲音》
特此感謝我珍貴的樹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