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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拇指是唯一的交通工具 Hitchhiking in Iceland!


得先說,冰島是一個沒車就沒腳的地方。

搭便車這個挑戰完全戳中我個性中的兩大痛點:

1. 愛面子又臉皮薄:怕打擾其他人,需要幫忙或吃虧時經常悶著不說(然後在心裡偷偷盼著對方自動發現)。

2. 對「不確定性」的忍受能力極差:一般而言,做決定時最會把各種最糟情形想一輪、瞻前顧後、找出風險較低的選擇。

但因為(其他的旅伴)冰島人守恩公事纏身、台灣人希希還沒飛過來,隨便向旅行社報個day tour都要價半個月的房租,缺錢缺駕照卻又不甘心被困在Reykjavik的荷蘭人沐恩和我,最後選擇用搭便車的方式一路向東玩耍。

Hitchhike人生雖然只有3天,卻已成為在未來能和小孩吹噓的銘心事蹟。

先來量化一下成果:搭車總計8次、里程數為904.2公里、攔車成功率variation太大,大約每10-30台會有一台停下(大家可以算一下我們總共伸出幾次大拇指)。

最後才發現,這不只是場讓臉皮變厚或心臟變大顆的手術,更是一次次白白地接受恩典、也學會白白給予的練習。

0327 出發

熬了幾天的夜把essay和presentation成功生了出來,總算輪到我和同為左撇子的沐恩一起旅行了。

努力趕上公車、直奔火車月台,把自己運送到機場後才發現把豆腐頭忘在家。

今天要搭飛機長得像茄子的Wow Air去冰島!

久聞Wow Air的慣性遲到,我們的航班也不意外地延後一小時,期待的心情也跟著delay。

最近剛好被Kodaline的新單曲洗腦,起飛時順勢把耳機音量調大,直到Follow Your Heart蓋過了起飛的引擎聲。

三個半小時的飛行不短不長。眼睛閉了又張張了又閉、放playlist、翻翻機上雜誌、瞪著椅背上看不懂的安全警示。

冰島就悄悄地溜進了小小的機窗視野。是刮著大風的一片土黃色和灰黑色,老實說,不太美。

落地後被免稅店的排隊人潮吸進去繞了一圈,先被酒美到。

守恩說,機場是最容易攔到車子的地方,有80%的車子都是要往Reykjavik的。換言之,如果我們連在最容易的hitchhike點都有障礙,遑論去遠在東邊的冰河湖了。

視訊電話裡的守恩引導我們到轎車停車場,接下來就是我們的事了。

站在往出口的車道旁,我看著沐恩,深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舉起神聖的大拇指。

「我做不到!」

腦袋中有好多的聲音重複亂竄著:妳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天啊好丟臉、好冷、風怎麼比荷蘭還大、好冷、好冷、好了張紹敏這裡沒有人認識妳、只是舉個手而已、天啊好丟臉、頭過身就過不要管了、好冷、只是舉個手而已、好冷、好冷⋯⋯

我身邊這位女人倒是挺沈穩,雖然也彆扭了一下下,卻毅然決然地對第一輛來車舉起了手。

我硬著頭皮加入了沐恩的行列,把自己的半張臉埋在圍巾裡面,完全不敢直視駕駛的臉。

車子沒有停下,但我的心臟快停下了。

腦袋裡打架的聲音持續播送,但右手是舉得越來越直、表情漸漸鎮定。

換了幾次攔車點、經過至少三十台車的無視,兩台車停下了,但因為方向不合,祝我們好運後便微笑著開走了。

第三台車停下,一位金髮的漂亮大姐姐搖下了車窗,說她也要進Reykjavik。

頻頻道謝的我們上了車,笨拙地關上車門。

她的英文很流利,沿路和我們聊著冰島的天氣、購物、她在機場的工作,提醒我們不要直接喝水龍頭的熱水,因為那是天然的溫泉(守恩事後表示他來了一個月才知道,God bless him)。

原先說要把我們載到Mall的金髮姐姐,中途講了幾通電話,最後直接把我們載到冰島大學。 天使!是天使!

下車前把離開家門時抓的台灣茶包送了兩包給她,我們道別。

Can't believe we actually made it!

眺望著Reykjavik的市景,我和沐恩興奮地原地又叫又跳、對年輕貌美卻有兩個孩子的姐姐肆無忌憚地開小花。 短暫慶祝後,我發現自己再也不會見到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過不去。

​只穿著短袖和帽T的守恩跑來了(literally),直說我們好幸運,能遇到直接把人送到目的地的車,冰島人果然善良又熱心。

回到守恩家擺了行李,馬上又被載了出去。

冰島今天的天氣實在太大便,實在為難平常靠太陽能發電的我。

但等等,那是山嗎?那個灰灰白白的?是山?是山!我看到山了!!

直到離開台灣來到和pancake一樣平坦的荷蘭之後,才知道山有多美。

於是不管守恩把車子往哪個方向開著、聊著什麼話題,我的雙眼都緊盯著山不動。

趕在超市關門前,我們得認真去為接下來的長征囤好糧食。

可能是預防針打得夠多,覺得超市的物價還算合理,決定今晚要好好吃肉和冰淇淋!

用完晚餐已是午夜,飛機加上hitchhike初體驗讓身體處於一種既疲憊又清醒的混沌狀態。

冰島和剛調整日光節約時間的荷蘭有兩小時的時差,我決定讓手錶續留荷蘭時間,時時刻刻提醒著我該睡覺、吃飯、起床的時間。

雖然事後證明一點用處都沒有。

0328

記不清昨晚怎麼睡著今天又是怎麼爬起來的。

看著守恩房間大窗外的馬路和完全不同於歐陸風格的建築,再次提醒自己已確確實實地身處冰島。

守恩像媽媽一樣敲了敲房門,告訴我們可以下樓吃早餐了。

草草進食後,極盡所能地把各種熟食、餅乾、水果裝進背包,我和沐恩戰戰兢兢地出發前往第一個攔車地點:1號公路上的加油站。

再次嘗試舉起手時,發現昨天累積的能量在睡醒後消逝不少,有重新掙扎、再暖機的必要。

換了幾個攔車地點,一邊自我解嘲、一邊持續練習不為那些呼嘯而過的車子而受挫。

有輛車閃了右前方的方向燈,一位中年大叔在我們面前停下。

"Ummm, we are trying to go to Jökulsárlón." 我們彆扭地嘗試念著冰河湖的名字。

冰河湖在378公里外,我們自然不可能遇到目的地相同的人,但大叔願意把我們載到往東60公里處的Selfoss。

坐在副駕駛座,我感受著尚未平息的脈搏。

今晚要參加演唱會的大叔滔滔不絕地說著有趣的事:獨居在山上的夫妻、本地溫室與進口食物、騎馬和高爾夫球作為冰島最熱門的運動、觀光客的爛車和駕駛技術⋯⋯最印象深刻的是大叔對兩岸關係也略有所聞,然後他曾經來過Utrecht聽演唱會,而我5月也要在同一個地方聽Causes的表演!

大叔的幽默和友善漸漸讓有社交疲乏的我能自在地搭話、丟問題。在還有好多想聊的話題結束前,Selfoss到了。

同樣地把我僅有的台灣茶包送給大叔,他燦爛而真誠地笑著向我們道別。

持續對大叔的博學和路邊不時出現的騎士(with horse)驚奇連連,我和沐恩找到勉強算是路肩的下一個攔車點。

還有長長的路要走。

漸漸能鼓起勇氣,直視來車的駕駛,發現大多數人看見站在路邊的我們,反應都很可愛:

有人向我們微笑著比出大拇指、有人無奈地攤手表示沒有空位、有人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尤其是亞洲觀光客)、有人拿出相機把我們當珍奇異獸收藏起來。

這回停下的是一對加拿大母女,我們首次上了觀光客的車。

女孩放著最typical北美青少年口味的音樂,說是因為想要聽聽我們的故事,所以請媽媽把車子停下。 開朗的母女倆各種餵食我們,問我們介不介意被載著一起去南岸的瀑布玩,喜出望外的我們當然是點頭如搗蒜。

不得不說台灣的瀑布完全不輸。

越往南開,天氣越詭譎。

除了不願露臉的太陽,在往黑沙灘的路上,開始刮起了使人抓不穩方向盤的陣風,加拿大媽媽的髒話連著驚呼不斷脫口,我也不禁懷疑起待會兒到底要怎麼繼續站立在公路旁邊。

颱風天要幹麻?當然是去海邊啊!

吃飽了沙子,加拿大母女也離去,繼續踏上他們的旅程了。

背著行李,試圖在強風中維持平衡的站立姿勢,兩位從倫敦來的印度情侶很快地came to rescue,把我們載回Vík市區。

每走一步就被強風吹回七步的我們,看見了前方的休息站,決定喊個暫停,把包包裡的糧食拿出來補充體力。

坐看了一會兒正在無奈地修理被風吹破的車窗的停車場阿伯,想再出發時卻發現往冰河湖的路況太差,道路已經封閉。

受困休息站,手機沒有網路的我只有聽Let It Rain發呆的份。

"We don’t wanna go backwards, but we don’t wanna move on."

歌詞實在太中肯。

再說這種天氣大概只有木乃伊跟躺在地上的草可以生存。

我啃著像白斬雞的雞腿,默默感謝上帝,至少現在是身體是暖的、胃是飽的。

沐恩趴在桌上睡了一覺,醒來用App查了即時路況,到冰河湖的路通了!

有時間壓力的我們,顧不得面子,很快鎖定了正在加油的一對夫婦,直接上前詢問。

"Hi, are you going east?"

阿姨有些緊張地說她的英文不好,示意要我們問她的丈夫。板著臉的伯伯表示他們也要去冰河湖,此外沒有多說什麼,直接讓我們上了車。

他們是一對義大利夫妻。伯伯看起來是個嚴謹的人,話不多也不太會笑;阿姨的英文詞彙很有限,卻很願意用各種方式和我們對話,眼神的溫度完全是媽媽等級。

一路上,阿姨誇獎著伯伯規劃旅行的仔細和決心,而伯伯邊開車邊稱讚阿姨的廚藝,那語氣叫人融化。

夫妻倆彼此的仰慕之情,在後座的我們可是一覽無遺。

車窗之外是前所未見的荒蕪,Hello Nico根本該來這裡拍MV!

不論怎麼看,冰川都神似熔岩巧克力蛋糕。

每到一個點,義大利伯伯都會下車用極快的腳程和快門檢視週遭,任我們兩個小毛頭追在後頭。阿姨時而跟下來散步、時而坐在車裡等待,不變的是她總溫柔地問我們風景美不美,需不需要停下來拍照。

天色漸暗,腦中重複播放著YOUTH,終於抵達最一開始就在Google Map上標星號的Jökulsárlón!

當初正因為不甘錯過傳說中的冰河湖,又不願意花450歐報tour,才選擇了hitchhike。

我們被藍灰色的雲霧包圍,雖然湖裡的冰塊所剩不多,還是難掩內心的激動。

離開冰河湖,伯伯說要把我們直接載到我們訂的旅館。

我最最最愛義大利人了!!!

道別前,和義大利阿姨要了Email,打算把相機裡的照片寄給他們。

認真好想認他們為乾爹乾媽啊!

依依不捨地在大雨中抵達旅舍。

我和沐恩各點了一碗熱湯,似乎嫌自己還不夠疲憊,安靜地拼起拼圖。

久違的溫暖、乾燥、平靜。

可能是吹了整天的刺骨冷風,可能是時差和不足的睡眠,眼前所見似乎都加上了魔幻效果的濾鏡,太過不真實。

事實上,以里程數來看,我們已經成功把自己從桃園國際機場一路運到了墾丁白沙灣,該停和不該停的景點也都成功踩到了。

一張張為我們停下、卻再也不會相見的臉孔浮現。

全是恩典,白白的恩典。

睡前想起得把還沒吃完的雞腿冰在窗外,然後充滿感恩地鑽進被窩。

Reykjavík已像是上星期的事。

0329

起床後,看著冰河吃著早餐,不知道哪個比較療癒。

昨天極其幸運地被觀光客載著到處玩耍,所以今天只有一個目標:把自己平平安安地運回起點。

再次站在公路邊,下著冰冰的小雨,但遠方的山放晴了。

深吸一口氣,舉起大拇指。

我們的所在地已經非常接近冰島東邊的Höfn,公路上車子也比昨天少得多。

和沐恩一邊等著一邊講幹話,各種白痴想法和行為(例如跟海鷗比大拇指)。

過了好久好久,總算有台車要到Vík的車子停下。

他們是在冰島住了18年的一對西班牙情侶,我自以為可以搏點感情地說了一句"Hablo un poco de español." (蒟蒻:我會說一點點西班牙文),結果西班牙大叔快速回了好長的一個句子。

No entiendo. 我只想撞牆。

他們的英文比昨天的義大利夫妻還有限,也不特別想聊天,全程大聲放著不知道來自哪個年代的西文歌,忘情地合唱。

而我和沐恩居然雙雙在後座睡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我們抵達了Vík。睡眼惺忪又尷尬地連連向他們道謝。 西班牙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Be careful,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太神秘)。

再次回到南岸的Vík,怎麼看都認不出這是昨天那個狂風暴雨的小鎮。 逛了逛紀念品店,重溫資本主義的精神,我們坐在停車場的邊緣啃麵包和Energy bar,看著太陽慢慢露臉。 這才明白為什麼黑沙灘是遊客熱愛的景點(昨天長得超像颱風天的宜蘭外澳)。

離家只剩兩百公里。

我們決定在海邊散散步、看眼神惹人憐愛的冰島馬、爬上小山丘追鳥、把行李丟下躺在草地上發呆。

沐恩的腳架架到一半,我突然尖叫了一聲。

「有彩虹!」

我們往忽暗忽明的彩虹追去,回到海邊看見硬生生插在海裡的彩虹。

想起在蘭嶼感受到的魔法。

趕在天色轉暗前,又一次開始物色攔車點。 此刻再舉起拇指時,心情已經完全不同於出發時的自己了。 不再用圍巾把自己的臉埋住、腦袋裡的聲音不再喧鬧,開始對車裡的人微笑、開心地揮手。

又一輛車子閃了燈,靠邊。 一位瘦小的冰島伯伯下了車,不發一語地清出了後座的空間。 我和沐恩上了車,副駕駛座上是一位胖胖的冰島伯伯。

胖伯伯對於兩個觀光客為何會站在路邊感到很好奇,說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冰島看見hitchhikers了。 瘦伯伯的英文不好,但還是常常用冰島語加入我們的話題,請胖伯伯幫忙翻譯給我們聽。

兩個伯伯有著一樣燦爛的笑容。聽他們介紹著路上的風景、帶我們想像著夏天的綠色冰島、說起一個名為I Never Went South的音樂祭。

這座島實在太適宜人居了!

車子維持穩定的高速往晚霞中駛去。

瘦伯伯對胖伯伯說了幾句我們聽不懂的話,胖伯伯轉頭過來對我們說,其實已經經過他們住的小鎮了,瘦伯伯為了提高我們攔到回Reykjavík的車子的機率,決定往前開到Selfoss。

道謝後,我低頭Check了一下Google Map:Selfoss在四十公里外!!

他們差點取代義大利夫妻成為我整趟搭便車旅程的favorite了。

最後我們被放在加油站,正好撞見正在粉色大爆發的天空,莫內的紫紅色讓我們感動到差點忘了要回家。

最後一次攔車,順利找到要回首都的車子。

這次是一對情侶,男生是墨西哥人、女生是開羅人,但兩人現居多倫多。這回來歐洲玩,在冰島有24小時的轉機時間。

想當初在松儒「關心」前,我的交換第一志願可是多倫多大學。在後座聽著他們對多倫多的讚美,我偷偷地腦補了一下自己可能錯過的是什麼。

墨西哥男孩不斷說服開羅女孩hitchhike多麽值得嘗試,但開羅女孩始終堅持它的危險性,我們差點也要捲入戰爭XD

"If you want someone to fight with, get a girlfriend."

看著他們講相聲式的鬥嘴,很久沒遇到讓人發自內心覺得好可愛的情侶。整路有說有笑,甚至還替他們物色待會兒要去的Bar。

下了車,我們彼此擁抱、道別。

準備走最後一哩路回家。

再次站在Reykjavík的街道上,我和沐恩不得不先認真碰個拳頭,鬼吼鬼叫、謝天謝地一番。

同時問了問自己,但如果今天換作是我,看見公路旁兩個陌生人想上我的車,我願意停下來嗎?

覺得自己需要檢討人生、更徹底地丟掉功利的計算機、重新做人。

終於回到家,品嚐守恩引以為傲的獨門香蕉義大利麵,一邊說著一個又一個車上的故事。

但怎麼可能說得清楚。索性放起Kodaline跟周杰倫,胡亂唱起歌。

過了幾天才想起似乎該和家人報備一下。

「什麼!妳跑去hitchhike!!!!!!!」

話筒那頭是近乎尖叫的媽媽,讓我必須把手機拿離耳朵30公分。

等媽媽稍微平復心情,我慢慢地描述這三天的故事,眼眶居然泛紅了起來。

難以形容無助地在一片荒蕪之中的心境。

離家400公里,沒有任何的退路,只能巴望著一台願意救援我們的車停下。

這些未曾謀面、以後也不會再見的陌生人,願意信任我們、為我們耽擱旅程、分我們食物、不介意我們睡死、甚至多走好多哩路只為讓我們更容易平安回家,不求任何形式的回報。

You alone can rescue.

耶穌不只是一台停下的車,更為我們上了十架,白白地背負我們原本應付的代價。即便祂知道,我將來只會偶爾在逢年過節時想起來,說句幾乎無感的謝謝。

時值人生第22個復活節,今年有了格外不同的體會,是一輩子也忘不掉的旅程。

(開玩笑的,人的記憶那麼脆弱一定會忘記,所以我現在在寫這篇落落長的文章,誠摯謝謝看到這裡的人lol)

最後送上愛歌和幕後花絮,感謝上帝派天使一路保護,也感謝偶爾不太動腦的我們。

Who, oh Lord, could save themselves Their own soul could heal? Our shame was deeper than the sea Your grace is deeper still You alone can rescue, You alone can save You alone can lift us from the grave You came down to find us, led us out of death To You alone belongs the highest pra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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