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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中。
一旁的大叔捧著好幾樣零食和啤酒，掛著耳機、盯著手機螢幕，絲毫不為窗外的美景所動。
我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飛行配備：化學色素、甜滋滋的糖霜、充滿歧視笑話的Netflix影集。
「他一定是美國人。」
這個念頭冒出，我發現自己也沾染上了歐洲人到處斷定其他人是美國人的壞習慣。
呼吸頻率還在趕飛機的節奏上，慢慢隨著紫色晚霞沒入一片叫人心安的黑色。
我們到了布拉格。
不知道聽過多少人把布拉格當作歐洲最愛的地方，這一站也是我懷抱最高期待的城市。
由於年尾將至，當初訂住宿時就發現平常10歐一晚的青旅變成45歐一晚（甚至是10-person mixed dorm!），透過臉書板上的台灣人介紹，徵得一晚15歐的airbnb。
住宿地點離市區大約45分鐘車程，得轉兩次地鐵和一趟公車。雖然我們依然處於文盲狀態，但經過一天的瘋狂折騰（詳見布達佩斯篇最末節），找到住宿處根本蛋糕一片。
敲了敲門，無人回應，無法在寒風中久等的我們無助的互視，戰戰兢兢地直接推開未鎖的大門。
"Excuse me?" 我盡可能大聲地對房子裡可能存在的人類發出訊號。
迎接我們的是一隻在樓梯上的俄羅斯藍貓。
和貓貓玩耍了一會兒，有扇房門打開，一位中年男子探出頭來。
我們告知來由後，他親切地帶著我去找在馬路另一端辦公的房東，順利安頓好一切。
溫暖的房間和桌上的貼心小字條，讓疲憊不已的我們擁有了一個放鬆的夜晚。
只有一件事情。
貓貓可能孤單太久了，整晚蹭著我們賣萌、討摸摸。逼得無法接受和動物睡在一起的M不斷嘗試各種方式請貓大爺離開房間。
「貓咪出來，我要去洗澡了。」
「貓咪你這樣一點都不可愛，不要再白目喔，你裝可愛這招對旁邊那個姐姐有用，對我沒用。」
「我不會說捷克語，我可以跟你說法文、中文、台語跟英文，不要逼我喔⋯⋯」
「臭貓，出來喔！」（比開槍的手勢）
「拜託，你要跟我耗到幾點⋯⋯我要哭了⋯⋯」
M不知道好說歹說多久，貓貓最後自己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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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貓叫了一整晚，連戴著耳機睡覺的我都精神耗弱了。
起床刷牙洗臉，和昨晚接待我們的Bill閒聊了兩句，出門。
天亮了才發現原來地上積了雪，難怪空氣好凍。
花了一段時間進城，車上對我們行注目禮的人不少，不禁好奇：布拉格身為一個觀光大城，亞洲人有什麼值得稀奇之處嗎？
打算再度用 Walking Tour 開啟探索城市的一天，集合地點是鼎鼎大名的廣場。
蔡依林的〈 布拉格廣場〉是我長時間以來對捷克這個國家的唯一認知，抱持著朝聖的心態抵達後，先來兩個令少女心碎的事實：
1. 「我站在布拉格黃昏的廣場，在許願池投下了希望⋯⋯」 嗨嗨，我走了兩圈，廣場上根本沒有許願池喔。
2. 實際上廣場本名並不是布拉格廣場，而是「舊城廣場」。
更讓人覺得遺憾的是，由於聖誕市集仍在營運中，廣場本人幾乎被攤位、人潮、馬車給佔滿，無法一睹原先的面貌。
在刺骨的風中等待我們的tour guide宣布出發。
這一次同行的其他旅人中，扣除一對對情侶和夫妻擋，最顯眼的是一群集體出遊的法國人。
他們顯眼的原因除了若無旁人地大講法文以外，還時常脫隊去從事各種觀光活動。我幾度以為guide要翻白眼了。
其中兩個法國男生，姑且稱他們為小隻男與眼鏡男，主動找我和M搭話。
聊了幾句，了解他們是大學認識的一大群好朋友，目前已經四散在各國工作，每年此時都會找個城市相聚、共度新年。
不得不羨慕起這群人多年的情誼，更敬佩不厭其煩安排旅行細節的總召（估計是其中一位看起來比較不像屁孩的鬍子男）。
M試著說了幾句法文，小隻男看起來很impressive，熱情地接續話題。
我走在前方聽著他們的對話，突然抓到關鍵句：I had a Taiwanese girlfriend before.
I can see how the conversation will go.
可能是天空的顏色太過憂鬱，可能是整修中的天文鐘只有一部分稱得上能看，可能是見過布達佩斯後的曾經滄海難為水，可能是guide的態度令人小費給地很不悅，可能是氣溫低得讓我只想擁有喝不完的熱巧克力。
我衷心希望布拉格不只是如此。
解散之前，小隻男邀請我們一起共度過年party，把住址和電話留給我們之後，看似有些不甘地跟著他的朋友們走了。
再度恢復獨處時光，我和M一邊大肆評論著法國男生、一邊往山丘上的城堡走去。
今天是我到歐洲以來最冷的一天。感覺身處在下起雨來的冷凍庫，比荷蘭12月那場暴風雪更磨人。
用現烤的肉桂卷試著收買自己在雨中多走幾步路，就這麼一路爬到山丘上了。又是一個聖誕市集。
回到平地，傍晚的廣場持續擠滿了撐著傘、說著各國語言的旅人。
晃了兩圈市集，想起得先為明天的早餐想著落。
隨機挑選了幾間Google Map上顯示的超市，關的關、消失的消失。
雙腿漸漸失去知覺又飢寒交迫的我們最後終於找到一間又大又溫暖的Tesco，成功囤好糧食和能量棒，毫不猶豫地直奔晚餐。
整趟聖誕旅行的隱藏版劇情線就是尋找豬腳計畫，繼無數次地點到豬肩膀、豬排和其他豬系列產品，持續失敗中。
捷克菜是我在歐洲吃到最接近台灣CP值的料理！今晚我的主餐是Giuli推薦的goulash（驚為天人的燉牛肉！），配一杯捷克出了名便宜又好喝的Pilsner Beer，也總算吃到維生素了（芥末口味的沙拉XD）。
心滿意足地好好給了可愛的服務生小費，再度踏上途經冷凍庫的返家之旅。
回家拿出錢包，出乎意料地發現我們有付不出房租的緊急危難。
決定和M一起努力算數學，深刻體會到用歐元換捷克克朗是多麼邪惡的生意。
好感持續下降中。
布拉格的房子很可愛，但荷蘭的也很可愛。
布拉格河流和橋很漂亮，但沒法跟布達佩斯的魔法比。
布拉格的人很熱情，但分辨不出來是表達友善還是想調戲你。
布拉格的物價不高，滿街都是換匯手續費20%的ATM和店家。
但轉頭看到持續和貓貓纏鬥的M，覺得有這個女子陪伴，已經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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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最後一天，雨終於停了。
今晚我和M沒有訂住宿。
出發前在板上徵得一位熱心的台灣人讓我們借放行李，於是今天的第一站是布拉格捷克理工大學的宿舍。
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放行李的短短幾分鐘就讓我們重溫了台灣人的友善。發現好久、好久沒有這種可以「單純接受別人的好意」的體驗。
跳上地鐵和輕軌，我告訴M想去另一個山丘上的小公園走走路。
同時，法國小隻男鍥而不捨地傳各種曖昧訊息給M，歐洲男的把妹戰術持續突破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布拉格是個小地方，幾乎把地圖上的點採光光的我們無處可去，不知不覺又再度晃回廣場。
謝謝很會拍照的其他觀光客幫我們合了張照。
沒錯，太陽出來了！終於讓我看到晴天版的布拉格！
沿著海邊散步，往小懿推薦的餐廳走去。如果說伏爾塔瓦河有什麼贏得過多瑙河的地方，大概是海鷗吧。
看著成群結隊的海鷗飛著，一股平靜暖流也悄悄滾進身體。
昨天特別打電話先訂了位，順利獲得我最喜歡的窗邊小桌。
人生第一次吃豬膝蓋，再度被捷克食物和物價驚艷之餘，到頭來還是沒吃到豬腳（如果有人關心的話）。
原先說好要邊吃飯邊開人生檢討大會，最後也沒法認真執行。一方面是忙著品嚐美食，另一方面是得把握free wifi，各自和家人朋友們視訊起來。
離開餐廳，微醺。
趁著太陽露臉，得趕緊多殺幾張底片！
抵達布拉格第三天，終於要造訪在攝影界和ig鼎鼎有名的查理大橋。
殊不知橋上擠滿叫人恐懼的人潮，根本看不到橋本人。
但我得說查理大橋確實有它的魔力。
從橋的這一端走到另一端，下一個目的地立刻從城堡改成ATM。我把身上所有的捷克克朗花在橋上表演的街頭藝人和耳環上了。
天色漸暗，手錶指著下午五點了。
眼看Line和Messenger開始跳著新年快樂，突然覺得離台灣好遠，又好近。
在另一座橋上觀察著天鵝和海鷗，哼起Something Just Like This等待和其他台灣人會合，一起共進2017年的最後一餐。
距離新年還有倒數4小時，我卻只想喝杯酒，倒頭就睡（老）。
離開餐廳，解禁後的街上充滿了背著酒和煙火的歐洲人。
花了一番工夫找到另一群在臉書社團上揪團跨年的台灣人，望著早已自由奔放的煙火，大講中文。
河岸沒有任何類似101大樓的倒數計時器。
我們拿出手機，對著電子時鐘準備countdown。
'Five, four, three, two ,one. Happy New Year!!!'
一個意外的新年願望竄進我的腦袋，像一支獨秀的眼火突然在最黑的夜裡綻放，衝向還來不及反應的自己。
0101 元旦（上半場容我偷懶直接把ig發過的文章複製過來，補圖）
00:00 倒數完畢，伏爾塔瓦河岸的煙花齊放。今晚打算徹夜感受這個城市，迎接2018年的曙光。
02:00 和一大群台灣人，一邊奮力閃躲馬路上四處亂竄的煙火，一邊尋找可以繼續狂歡的容身之處。練習忽視路上朝著我們說著破爛中文的男人們，還有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說happy new year的醉漢。在音樂再度不及格的pub裡面繼續忍受注目禮，一個疑似剛呼完麻的男子靠近我們，開始解襯衫的扣子。
03:30 四個人結伴離開，走在回hostel的路上。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突然伸出來抓住我的手臂，將我拉進一群男生堆裡。我嚇得腦袋一片空白，全身無力。M馬上抓住我的左手，把我拉出來，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The hell?
06:00 和M想去肯德基吃蛋塔，離開hostel。街道上的男人們還沒有回家，不過20分鐘的路程，無數個狩獵般的眼神、回頭、竊竊私語、還有智障到不行的「妳好」。我們勾著彼此的顫抖的手，靜靜感受到腎上腺素打開了所有生存所需的感官。我22歲以來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對M說想跳上隨便一班電車，坐到底再坐回來也好。
07:30 找到燈火通明的肯德基，我選了一個靠近櫃台的兩人桌。窗明几淨的速食店內，還是遇見揮著薯條邀我們過去的一群男人、連路都走不好也要跟我們說妳好的醉漢、站在餐盤回收區對我們虎視眈眈的大叔。
09:00 和M坐在咖啡廳裡，灌下第二杯咖啡，總算得到片刻寧靜。可是我精神耗弱到不小心給了服務生阿嬤快30%的小費。（她的新年真的很快樂）
10:30 上了公車，一個男子比了個輕蔑的手勢，嘖了兩聲，對著我們的臉說 "hey China pussy". 我應該要很生氣，但身體和心理狀態都好累，只想拿了行李，馬上跳上逃離布拉格的客運。
思賢曾經說過，男人永遠無法同理女人走在夜路時的那一份戰戰兢兢的心情。但我感受到的不只是生為一個女生的委屈，更是生為一個亞洲女生受到的歧視。 我知道一概而論的危險，但若要我敘述這一晚遇見的歐洲男人，他們表現出來的態度就是這兩句話：All the Asian girls just love us. We can do whatever we want. 這不是布拉格的錯（其中很多人臉上都寫著"I'm also a tourist and I'm looking for one night stand with an Asian girl"），可惜我對這個城市只剩下無盡模糊的陰影，想不太起來查理大橋的模樣和房東可愛的貓了。
感謝上帝，真正糟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在我們身上。所以說我大驚小怪，或說我太晚才親身體會到這世界一直都長這樣，都沒錯。但「正常」的事情並不代表它有繼續發生的正當性。 無法想像我們遇見的這些人，以後都有機會成為父親。難道他們可以允許自己的姐妹、女兒、甚至是母親被這樣子對待？ Giuli once told me "You should not be used to it, you should be angry." 老實說重新回想那12個小時是件很不舒服的事情，也不知道寫這一篇文章能改變什麼，但就是覺得不能因為這種事情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就失去試圖改變和反抗的那一股怒氣了。
最後我還想告訴那些特別在意異性怎麼看待自己的女生們：千萬不要把自信心建立在這種不懂得節制和尊重這兩個詞的單細胞無腦生物上。
已逃亡之姿提早抵達客運站。
從捷克過境到德國時，整夜無眠的我們終於鬆了一口氣。
殊不知這個荒謬的元旦尚未完結，準備在柏林上演下半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