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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don Called Me Lady In Red


Jan 25

登機門前空無一人,低頭看錶,離班機起飛還有整整兩小時。

相比和 M 旅行總在追飛機的狼狽,落單的我犯起緊張病,尤其是人生中第一次自己搭飛機的今天。

倫敦是我開始單獨旅行的實習站,熟悉的文化加上有朋友能投靠,給膽小鬼剛剛好的入門款練習(雖然出發前我還是有過「不知道當地通不通英文」這種愚蠢的習慣性疑惑)。一早收好行李,煮了蔬菜湯以防過度想念纖維素,穿上紅色大衣,準備離開申根國境。

為了省旅費,我選搭機艙特小的 Flybe,上飛機才驚覺我的巨無霸後背包比置物箱還大。眼看隨時會惹來空服員關切,我焦急地四處張望,身後突然傳來優雅的問句:Do you need a hand?(請自行帶入英國腔) 一位金捲髮的紳士停下腳步,確認我的包包裡沒有易碎品後,與我一起合力將行李塞進去,意圖使人在降落倫敦前就先愛上英國。

耳機中的 London Calling 蓋過飛機引擎的巨響,我前往充滿想像與記憶共鳴的倫敦。

從阿姆斯特丹飛倫敦需要一小時,時差剛好也是一小時,因此起降時間是一模一樣的。向海關先生說明自己是為演唱會而來的,對方多問了幾個和 The Script 有關的問題後就笑著放行,邊境管制不如耳聞中可怕。珊珊早已在 London City Airport 等著我,帶我跳上電車。

進入 7 度 C 的倫敦市中心,擺脫文盲,心情異常亢奮。珊珊介紹著車窗外的大樓與風景,我懷著感恩靜靜地聽。只有幾面之緣的她,當初幾乎沒有猶豫便決定收留打算拜訪倫敦的我。我確實是被朋友們寵壞的溫室小花啊。

Jan 26

「妳真的很幸運耶!」一早珊珊就興奮地對我說。綿綿細雨和濃霧是倫敦的日常,今天卻出了不尋常的大太陽。更幸運的是,剛好能與碰巧也在倫敦的舒晴會合。自從她上次來訪 Leiden,我們就一直殷切盼著再見。

帶上新的交通卡,我跟隨西裝筆挺的倫敦人擠上地鐵,經過 Fall Our Boy、Niall Horan、Lion King 的海報,快樂地迷失在充滿親和力的廣告牆中。

和舒晴約在知名的英式早餐店,見面不到三分鐘,我就因為未經同意拍向廚房,被櫃台的阿嬤狠狠訓了一頓。幸好有鷹嘴豆泥和眼前這個女孩立刻提供療癒。兩個長舌人不知道在吵雜的店裡坐上了多久,不能辜負難得的晴天,We're ready for a walk in London!

台灣人腦中所想像的西方,大約有 60% 來自美國,30% 來自英國,剩下則來自幾部自己看過的歐洲電影或歷史課。當倫敦鐵橋、泰晤士河、倫敦眼、西敏寺、大笨鐘在太陽打造的鎂光燈下映入眼簾,我想起小時候最喜歡的彼得潘。

和舒晴沿著河邊走,冷冽的風讓我們離不開陽光。說祕密的同時,我們常輪流被路上的觀光客打斷請去拍照。若你想像來倫敦能沐浴在優雅的英國腔中直到耳朵懷孕,可能會有些失望。這座城市的空氣裡充斥著西班牙文、法文、中文,我也算第一次真正見識到「國際都市」的格局了。

我們跳上地鐵,穿過透著金色陽光的樹林,造訪黛安娜王妃的故居。相較於巴黎宮廷式的庭園,倫敦的樹木和草地總是不修邊幅,卻加倍親民,人類能放鬆大口呼吸,狗兒們也獲得自由,盡情跑跳。

多虧珊珊早催我訂票,今晚重頭戲是到劇院看《悲慘世界》。在極似華山文創的柯芬園晃了一圈後,出發前往倫敦西區劇院。劇院剛好坐落在唐人街附近,於是我們約在中式自助餐店吃晚餐。雖然在台灣 150 塊的菜色在倫敦要價 10 鎊,我也是吃得幸福快樂!

在倫敦看戲的亮點之一是,中場休息時會有人進來販售 Häagen-Dazs,休息區的吧台也有各式各樣的酒類選擇,觀眾可以端著酒杯繼續看戲,台灣的表演廳倒是禁止飲食飲水。(有些戲不喝點酒怎麼看得下去對吧???)或許是被電影版影響太深,或許是這位 Cosette 的唱腔太具侵略性(個人主觀感受),期待已久的《悲慘世界》並沒有真正觸動我,但在小小的舞臺上呈現分鏡與戰鬥場面的手法,還是令人印象深刻。

累倒在回家的雙層公車上,車窗外的景象格外熟悉。終於知道香港為什麼長那樣了。

Jan 27

今天和舒晴約好一起去劍橋繼續散步,大早就起床前往客運站。吃完 3 鎊的 Tesco 早餐組合,我們上了車。再度聊得忘我,低頭一看手機,發現好多通 M 的未接來電。這不是 M 平常的作風,我馬上緊張地回撥。

「喂?怎麼了?」

「喂~Deborah,給我妳的護照號碼可以嗎?」

「怎麼了??」

「那個啊,我幫妳看到哈利波特片場的票了,但我沒有妳的資料所以還不能訂⋯⋯」

「什!麼!」

「我知道妳其實很想去又訂不到票,所以我沒事就會上網幫妳滑滑看有沒有人退票,結果真的有耶!妳明天就可以去了!」

「妳一直都在滑嗎!!怎麼都沒跟我說?我都已經放棄了!」

「總之妳趕快給我訂票資訊啦,我怕等一下又沒了。」

「好!!但是匯款的話我不確定需不需要借一下信用卡⋯⋯」

「喔~那沒關係!我先幫妳匯,之後妳再還我就好~」

掛掉電話後,我再次確定:有 Melody 這樣的朋友,真的不需要談戀愛。

快樂無比地抵達徐志摩撐一支長篙的劍橋,果真如眾多部落客所言,不斷有人前來說服我們買乘船行程。雖然還不習慣被英國陌生人 darling 來 darling 去的,耳根子軟的兩人還是不敵推銷,上了船。撐船的是位嬉皮長髮男,用微制式的笑話介紹有名的嘆息橋、數學橋、The Theory of Everything 的拍攝場景,甚至還用中文背了幾句〈再別康橋〉,笑說徐志摩「很調皮」。

這年頭,想賺錢還得先學中文。

劍橋雖然是充滿觀光客的大學城,仍留住了他的安祥與睿智,有水有橋,和 Leiden 給我的感覺很像。不要臉地在這拍了幾張畢業照,我們逛起學校周遭的書店與唱片行,意外發現一間 CP 值爆表的書店兼唱片行,一本新書只要價 2.5 鎊,怎能不大買一波?

回到喧鬧的倫敦市區後,夜幕已降,舒晴想吃的兩間 Iron Flat 都已經客滿不給排,只好遊蕩回熟悉的唐人街覓食。面對面,我們繼續道著心中的 drama,感謝在這個不確定的世界裡,還有她這樣的安慰。不知道和彼此說了幾次相見恨晚,慶幸能在緊緊擁抱後道聲:台灣見!

Jan 28

珊珊一早就送上溫馨的手做芋圓,幫助我忘卻前一晚疲憊的夢境。

拖 M 的福,今天能去到華納兄弟的哈利波特片場,接受「獨自去遊樂園」的孤獨挑戰(推墨鏡)!片場位於倫敦西北邊大約 90 分鐘車程的郊區,窗外下起冷冷的雨,缺絲毫沒有澆熄興奮之情。

從小被各種禁電視、禁網路,我沒看過海賊王或火影忍者,卻因為常被丟在誠品而把哈利波特全集讀完。之後我才知道,對某些保守的基督徒而言,這已是踩在「怪力亂神」邊緣的禁書。我不愛畫畫,卻曾畫過無數次哈利、榮恩和妙麗,幻想和哈利談戀愛、擁有妙麗的時光機、或是天狼星復活之類的事。

我以為哈利波特是專屬我們這代的記憶,直到在片場看見瘋狂湧入的小小孩們,才發現羅琳的客群沒有停止增加。

一個人逛片場其實很愉快,唯一的困擾是不容易和喜歡的展品合照。好不容易請路人幫忙拍張衝進九又四分之三月台的照片,結果因為太緊張,搞得我像是去超市買菜⋯⋯(也沒有勇氣請他重拍第二次ㄌ)

回家前,決定去擁擠的聖派翠斯克車站亂晃。漸漸迷上一人旅行的自由。

Jan 28

昨晚早早關燈睡覺,終於能充飽電,和珊珊出門去!

對我來說,倫敦的一大魅力來自散落各處的特色市集,時間有限,今天選定了以古著、復古手工藝聞名的肯頓市集(Camden Market),再次見識到倫敦什麼都有的魔法!

吃完希臘菜,我們順道去傳說中的 Baker Street 221b。小時候因為瘋狂把亞森羅蘋全集讀完(也要感謝誠品和政大書城讓我坐上幾百個小時),我從沒把福爾摩斯看在眼裡,卻在二十歲時被 Benedict Cumberbatch 演的 Sherlock 收服為腦粉。進到福爾摩斯博物館,意外比在哈利波特片場還興奮。

克制住大買紀念品的衝動(紹敏的英鎊危機 pass),珊珊帶我去同樣舉世聞名的另一條街——Abbey Road。雖然不是披頭四的粉絲,配首 Come Together 在路邊看可愛的人看鏡頭過馬路,也是一番樂趣。

雙腿已走得發軟,還是決定把握機會逛倫敦的亞洲超市。螺獅粉、義美蛋捲、維力炸醬全都有!Come on,這才叫做國際化的都市!(阿姆斯特丹完敗)我苦笑著對珊珊說:「你們沒有資格想念台灣啦!」

Jan 29

英國什麼都貴得嚇人,但公立美術館與博物館一律免費入場,專收日不落帝國贓物的大英博物館也不例外。通過安檢,我終於進到鼎鼎大名的大英博物館,卻被四處衝撞鬼吼的小孩、看到 DO NOT TOUCH 告示還硬要摸產品拍照的中國人激怒。為了守護看展興致,我戴上耳機隔絕雜音,看羅賽塔石碑、木乃伊和希臘神殿。

臨走前,買了一張死亡之書的茶巾當捐門票錢,繼續前往珊珊推薦的炸魚薯條店。

這樣要價 16 鎊,怎麼辦,台灣隨便一家夜市鹽酥雞都完勝這道英國最具代表性的菜。

我自己都難以相信,這是我人生第一次一個人在餐廳吃飯。第一次。

以前我不願承認,但我真是怕極了孤單的人。盯著桌上這 60 分的美味,只有我知道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里程碑。

想去柯芬園走走,卻真的不知道要逛什麼,於是順路走進 National Gallery,無比幸運地巧遇梵谷和莫內!再走出美術館時,我發現自己錯過了一場大雨,映入眼簾的是 BBC Sherlock 常見的倫敦視角,不自覺被濕淋淋的美感動了。

Jan 30

晴天回來了。前往格林威治的輕軌底下,是一窩蜂西裝筆挺的上班族。原本只想看看本初子午線,最後沒如願,卻被這個綠意盎然的小地方迷住。

一如往常,我朝著有水和音樂的地方走去,獨自在河畔發呆。把泰晤士河想像成海,此刻沒有人在看我,包包裡還有珊珊給我的幾塊從台灣來的餅乾,享受各種意義上的安全。

天文台位於一座小山丘上,穿越一片片草地,我再次被倫敦的公園收服,默默做起在這裡養狗的夢。

請中國大媽替我和天文台的外牆合照。「妳來自台灣呀?漢語可說得真好!」我懶得猜測這句話背後的邏輯,也不打算多做解釋,謝過大媽後,眼看還有時間便走訪了山腳下的海軍博物館。同樣身為海島子民,非常喜歡博物館呈現人海關係的手法。我們往往記得大海浪漫的一面,卻忘了它令人畏懼的力量。

坐上雙層巴士二樓第一排,依依不捨地揮別格林威治。我傳訊息給媽說好想住在倫敦,媽平常總不屑我的類似言論,但經歷過英國殖民的香港母親表示:「好啊,努力找個英國人嫁掉啊!」

才剛說完倫敦的好話,在和珊珊會合的路上,我瞧見一個人用戲謔的表情和正在睡覺的街友合照,讓我第一次在倫敦飆了髒話(which was very common when I was visiting other countries in Europe)。還好珊珊馬上帶我去鹽酥雞和一芳水果茶的攤位,安撫我的憤怒,和沒錢在交換中途回去台灣的哀愁(雖然它們在這裡以天價販售,還是比機票便宜多了)。

拜訪完聖保羅教堂,我獨自一路遊蕩前往 Sky Garden,和成雙成對的情侶一起等待上樓的快速電梯。不記得排了多久,總算能在大片落地窗前眺望這幾天在倫敦走過的街。沒錯,有河的城市才有靈魂啊!

或許落單的人看起來總是比較閒,總有情侶用各種語言打斷我的發呆時光,請我幫忙拍照。直到能一個人平靜地等日落、看夜景,我才確定自己此刻並不羨慕一雙能牽的手。

因為珊珊當初的堅持,我們訂了今晚歌劇魅影的票。先去了趟唐寧茶本店掃貨、買了一個又貴又悲劇的肉包,才前往 Her Majesty's Theatre。

不帶任何期待,我意外從那句 God gives me courage to show you you are not alone 一路哭到謝幕、哭到珊珊都出戲開始思考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但我隨後馬上疑惑起這些一年要演出上百場的演員,最後到底要去哪裡生情感?

慶幸沒錯過這場經典好戲,更開心終於找到卡在腦袋中的萬年旋律來源。不過我從小就怕極了魅影(根本 100% 恐怖情人),雖然很歹勢,但我一路怕到現在,當晚更不例外,回到家為了分心不讓恐懼無限擴張,只好在澡間大放完全不同調調的 The Script。

Jan 31

倫敦變灰了。

悠閒抵達 Tate 美術館,但看當代藝術總是特別耗神耗氧,不出多久就餓到無法繼續觀展。臨走前,我決定上美術館屋頂看看旅遊書推薦的免費市景,恰好又遇到放晴版的天空。這回來訪,倫敦一直很給我面子,珊珊說我根本晴天娃娃。

外帶了 Pie Minister 的招牌肉派,我堅持坐在河邊,一邊流鼻涕一邊吃。

填飽了肚子,決定挑戰自己櫥窗購物的能力。自知來時的行李量已過多,理應嚴格控制購物,但在歐洲住了大半年,進入「什麼都看得懂」的狀態,意志力變得更加薄弱。最後一道防線在走進 Fortnum & Mason 那刻崩塌。但我在此遇見了命中註定的 Countess Grey,宣告找到茶中真愛,加買回程行李公斤數,OK,心甘情願。

今晚見了在 LSE 讀書的 Mandy,在台灣從沒私約過的我們,倒能沒有包袱地暢聊這段在國外生活的體會。(BTW,Burger & Lobster 是真的好吃,為倫敦美食扳回一城,誠摯推薦。)

Feb 1

在倫敦完整的最後一天,托 M 的福,基本上想去的地方全都踩點成功,沒有遺憾。今早決定再訪海德公園,把早餐帶到長凳上吃,繼續沈浸在眼前的陽光與綠地之中,一不留神,有隻大狗衝過來舔了舔我的吐司。Well, you can have it now. (攤手)

偶然經過 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毫無時間壓力,隨性走了進去,第一次認真看了場服裝設計的展覽。接著造訪不太適合窮人我的哈洛德百貨公司、白金漢宮與旁邊比它更吸引我的 Green Park、再訪 Borough Market 吃印度菜,最後又被冷風逼進 Tate 美術館 again。

最後,我決定到擁擠的牛津街上等珊珊下班,會合後,Flat Iron 的店員卻告知我們必須再等另外兩個半小時。我們鐵了心吃不到、不罷休,亂晃咖啡廳、Tesco、到 TK Maxx 玩起戴墨鏡的遊戲,總算在晚上十點半吃到一塊只要十鎊的牛排(以及比它出色的冰淇淋)。

在倫敦的最後一晚,必須再次感謝眼前這位前男友的同學/我過去 9 天的房東/貼心照顧我的好室友。

Feb 2

背上如龜殼般的巨大行囊,穿上最忠心的紅大衣,我今天要離開倫敦。想起前幾天在泰晤士河畔,被路人叫了聲 Lady in Red,一轉眼我已經見完像骨折病患的大笨鐘、看了兩場音樂劇、搜集了無數種倫敦藍天、完成了一趟 semi solo 的探險,理應感到被愛與驕傲。

只不過,忘了是哪一晚,我獨自走在陰暗的街上,突然想起家蕙被搶的故事,在害怕之餘,卻有個念頭竄入腦中:「妳是個很壞的人,如果有任何壞事發生在妳身上,不要反抗,那是妳的報應。」我也被這個黑色的念頭嚇了一跳,才驚覺自己急需處理的問題,其實不是獨立生活,而是揮之不去的罪咎感。

和珊一起跳上開往 Manchester 的客運,英國之旅和我的復健之路一樣,還有下半場。

感謝倫敦,依然用藍天送我一個重建自己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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