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Drive Me To The Edge Of The World: Part Ⅱ


媽咪以為搭便車是整躺冰島行中最危險的部分。殊不知晉升有車階級後的故事,是駕著一台兩輪傳動、低底盤、沒有保險的小轎車,一邊翻山越嶺,一邊在-6°C的風雪中慢慢寫下來的。

"Let’s get away now and be careful not to crash There’s no defrost and we’re steaming the glass You and the road have a generous shoulder We can pull over and say we took the long way"

--- Long Drive by Jason Marz

PC: 希希

0402

鬧鐘響了。窗外白色一片。

把衣服一包,走出房間。陣陣冷風從公共浴室上方的大窗透入,頓時睡意全無。快速梳洗後,一邊啃著希希從Schiphol帶來的Snickers,一邊滑報告冰島即時路況的app,畫面裡只有死氣沈沈的灰白色,忍不住希望只是路面攝影機故障。

口袋裡還收著昨晚偷偷藏起來的鑰匙。

「欸,你找到鑰匙了嗎?」我試著用最不經意的語氣問候剛睡醒的守恩。

「嗯。」

「你找到了?」

「昨天晚上就找到了,害我還打電話給房東。」

「OK⋯⋯」我再次把手伸進牛仔褲口袋,確確實實地摸到鑰匙本人,皺了皺眉,向希希和沐恩使了眼色。我們盡可能維持冷靜,看著守恩傻笑,內心卻不能再更驚訝。他到底找到了什麼?

事後搞了半天,發現趙守恩根本只有找到裝鑰匙的空盒子,傻弟就是傻弟(並沒有因為成功把我們騙下去推車而升級),連自己被整都不知道。零成就感的我們把行李準備拖上車,去超市買早餐。外頭下著像是準備過聖誕節的雪,而我們要出發去斯奈山半島了!

冰島的主要幹道底下接有地熱,因此即使在冬天也不怕積雪或打滑,但反過來說,地熱壞掉的路段也會十分明顯。第一次看到叫人目眩又刺眼的雪,我們默默地拿出太陽眼鏡。

PC: 希希

到了正牌的海豹沙灘,風和雪越漸狂妄。我們向其他準備離去的觀光客打聽今天是否有海豹出沒,對方搖搖頭,擺著手說只好夏天再來一次了。最愛躲在車上的守恩選在此時和遠在台灣的潘岩講起電話,我失落地站在海藻上發呆,但攝影魂大開的沐恩和希希卻開始拿起相機各種拍,於是我有日系美照了 :P

PC: 希希

正要離開時,車輪一度卡在雪裡,連路人都主動offer幫忙。挑起了幾根緊張的神經。

下一站是instagram打卡熱點的黑教堂。在歐洲國家中,冰島是基督信仰比例偏低的國家,守恩說這很可能是因為多數冰島人的生活非常安逸。另外,冰島人互信程度和社會連結力很高,身為本土未曾發生戰爭的國家,甚至沒有屬於自己的正規軍隊(雖然這也跟北約還有美國bla bla bla很有關係)。有趣的是,即便如此,到處仍可以看到奇形怪狀的教堂建築。黑教堂或許是其中比較可愛的一個。

我們打起了雪仗,一會兒才發現我們的所在位置是一個墓園。大不敬。

忘了是誰想起該檢查油表,有了前次教訓,我們即刻前往最近的小鎮,抵達目的地時卻發現一個迷你的自助加油站孤懸在雪地中央。沒太多其他選項,顧不得卡在厚厚積雪之中的風險,守恩專注地緊握方向盤,用力踩下油門往加油站駛去。車子的搖晃程度和遊樂園的碰碰車無異,車上的我們也樂得像7歲小孩。

正當守恩為被機器吃了5000ISK而苦惱著,天氣漸漸放晴了。好不容易餵飽油箱,希希下車指揮守恩沿著剛剛製造的車軌一路倒退出去,我們順利繼續上路。

一路上,我們被糖霜巧克力蛋糕和從雲層炸裂開來的天空圍繞,帶著敬畏的心情,安靜地欣賞不同層次的藍色和白色。我想像中的天堂就長這個樣子,開玩笑說現在只差看到極光就能死而無憾了。不知道跨過第幾座熔岩蛋糕,我們相中眼前一座山,決定再度下車。

已經徹底忘記低溫,向來靠太陽能發電的我跳起舞來了。

PC: 沐恩

實在太快樂了。離開前我們將這座山命名為喜樂山。繼續上路,此時車窗外的風光早已不同於幾小時前的灰白一片,突然覺得自己和Lucy一樣,置身納尼亞傳奇的衣櫥裡。

去了時常和極光一起出現在照片裡的教堂山,還在幾個不知名的碼頭晃晃。最喜歡的還是在四處無人的水邊,深陷尚未被破壞的積雪中,盼望著自己就此能被大片的藍色淹沒。

PC: 希希

窩回溫暖的車上,滿足地睡著了。再次醒來,迎接我的是拍攝白日夢冒險王的小鎮 Stykkishólmur。找到今晚要落腳的小旅舍,一位可愛的老伯伯坐在櫃檯,微笑著替我們check in。他說鎮上整個三月都沒有下雪,四月一到卻來了一場大的,而我們正好趕上了。

坐在沙發上發呆一會,即使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已經不斷抗議,還是鼓起勇氣再次出了門看港口的晚霞。感謝上帝,感謝爸媽,我的記憶殿堂收錄了一幅美得叫人無語的1°C日落。

回到旅舍,用僅有的食材煮了咖哩義大利麵和烤雞,順便觀賞起今天拍的照片。明明滴酒未沾,我們卻像吃了大麻一樣笑得東倒西歪,一下拍桌、一下跌落椅子的,最後捧腹捧到需要中場休息的我決定去洗個澡平靜心情。乾乾淨淨地躺在床上和早起的M視訊後(沒錯妳還是繼續出現在我的故事裡嘿嘿嘿),我花了一點時間告訴自己,再怎麼興奮和滿足,還是得乖乖閉上眼睛睡一覺。

PC: 希希

0403

起床後滑了半天的手機,玩起在空共空間一台需要調音的鋼琴,可愛的老伯伯帶著帆布袋出現,哼著愉快的曲調,開始收拾每個房間的被單。和他閒聊幾句後,得知整間旅社由他一個人在打理,雖然一點也不輕鬆,他卻非常樂在其中。離開前,我把隨身攜帶的台灣茶葉送給他。自從來到歐洲,經常被不同人的生活哲學一次次衝擊,我想我會一直記得他哼著歌、笑著工作的樣子。

新的一天由爬小山開始。表層的雪開始融化,我們的首要任務是不要滑下山坡。去了超市一趟,繞回小鎮中心找到可愛伯伯推薦的餐廳,吃到cp值超高的新鮮鱈魚!

是說愚人節之仇(詳見上篇)還沒報,守恩這幾天一路提心吊膽,怕被我們丟包,總是不敢最後一個上車。原本打算在他洗澡前,把咖哩塊和胡椒塞在蓮蓬頭裡,但看在他這幾天任勞任怨地擔任司機,決定show him some mercy,替他換張由沐恩精心製作的大頭貼就好。總算等到他在副駕駛座熟睡之際,偷偷滑開他的手機,卻驚覺他的iPhone沒有載Facebook的app。復仇計畫暫敗,只好專心看風景了。

希希的喇叭放著舒服的輕音樂,我不自覺地睡著了。再次睜開眼時,我們置身於濃濃的白色霧氣之中,看不清雪地和空氣的交界之處。夢一般的全白之路叫人懷疑了一會兒,難不成睡夢中我們發生了意外,現在已經置身天堂了?希希開的大概不是轎車,是飛機吧。

PC: 沐恩

今天的目的地是遠在冰島西北角的Bolungarvík,路途遙遠,我們途中只在加油站和和賣酒的商店停下,卻也足夠讓守恩各種丟三落四,一下眼罩一下鏡頭蓋,簡直在逼我們在玩於是你不停散落,我不停拾獲的遊戲。

又開始飄起大雪,而我又睡著了。起床時已過兩個峽灣。

是峽灣!地理課本裡面的峽灣!

峽灣的水波異常平靜,仔細一看,風雪之中驚見幾隻天鵝和鴨子悠閒地游著泳,真想搖下車窗對牠們大吼 What are you doing here?

駕著歷經風霜、一身是泥的小車車,我們小心翼翼地沿著滑溜的公路前進,早已忘了上次見到另一台車子是什麼時候。起初覺得峽灣太浪漫,但總是遙遙望著平行的對岸,知道20分鐘後我們會和此刻所在的位置再度對望,恨不得立刻搭一座魔法橋或架溜索。為了防止開車的守恩睡著,我們開始玩猜猜遊戲,評估起對岸離這頭多遠、還要多久才能抵達下一個聚落、聚落的人口數又是多少⋯⋯

風雪時而喧囂時而休止,從溫暖的車內望出去仍是一片靜謐的靛藍。守恩說,再往北開幾十公里就會進入北極圈了。

想想在台灣時,和守恩說過的話加起來可能不超過10句,卻就這麼任性地拉著沐恩和希希跑來冰島找這位只有幾面之緣的臉友。誰想得到,這四人起了超乎想像的化學變化,在世界的邊緣創造了一個熱絡而令人安心的小宇宙。

PC: 希希

前方終於出現燈火。在劇烈的大風大雪之中,我們抵達了Bolungarvík,卻遍尋不著今晚要入住的Little Cottage。能見度越來越差,又餓又累的我們不知所措地派了守恩去隨機敲了陌生人的房門。一個穿著睡袍的阿伯出來應門,守恩比手畫腳著描述我們的狀況,幾經努力,不會講英文的冰島阿伯赤著腳在雪地上寫下了門牌號碼,指向不遠處的一間小房子。

總算找到了Little Cottage和藏在盒子裡的鑰匙。守恩和希希去尋找安全的停車地點,我和沐恩率先把行李拖進屋裏。燈一開, 是度假村等級的超溫馨樓中樓。精緻的櫥櫃、壁飾、杯碟和唐寧的茶,老闆的好品味讓我想拜託他娶我(甚至完全不知道老闆是男是女)。一邊聽沐恩用浮誇的英國腔讀起房屋守則,我快樂地學芭雷舞者在原地踮腳轉圈。

一陣愉悅的手忙腳亂,準備好羊排、鯛魚和被胡椒醬拯救的冷凍蔬菜,我們在午夜開飯。喝著冰島酒,聽守恩回顧這幾天的記憶細節,笑得臉頰微酸,已經不覺得自己在旅行,而是和家人生活。

PC: 希希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守恩入睡後,我們把他的電腦偷偷運上樓,準備換張沐恩精心製作的大頭貼。守恩不笨,電腦用密碼鎖住了,但他也不夠聰明,明顯不過的密碼提示讓我們不費三十秒就破解成功。

Happy April Fool's Day to you! Ha!

0404

前一晚暖氣開得太強,今早以踢被之姿起床。終於看清楚白天的海灣,我再三確認自己的所在之處,卻越發沒有真實感。下樓洗了個澡,悠閒地享用希希準備的早餐,還綁架守恩的手機和子涵視訊了好一會兒。

玩耍過了頭,突然來了一陣敲門聲,房東嚴肅地告訴我們退房時間已過。感到很不好意思的我們馬上收拾杯盤狼藉,撤退到門外拍照。白天的Little Cottage實在太夢幻,一補沒去到芬蘭聖誕老人村的遺憾。

PC: 希希

今天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把我們四人平安地運回500公里外的Reykjavík。

為了長征之路做準備,我們到小豬超市裡搜刮吐司、餅乾和蛋糕。臉書通知被我們關掉的守恩,和媽媽通電話的此時才發現自己被放在夾娃娃機上超過12小時,一邊崩潰一邊弄懂來龍去脈。最後請他對著攝影機發表感言,守恩表示:「我不該惹到會修圖的朋友,QQ」。吵吵鬧鬧了好一段時間,離開時驚覺已經下午四點。

靠著離線地圖踏上歸途,我們選擇與來時不同的另一條路,腦袋裡卻持續重播回憶。一度開錯路,卻感謝上帝讓我們因此猛然想起已空了一半的油箱。

我們快樂地哼著歌,卻在此時目睹了在冰島看到的第一場車禍。強風豪不客氣地刮著,我們開始爬坡。曲折的山路沒有地熱系統也沒有護欄,隨時有打滑甚至墜落的可能性。駕駛才剛換手,希希還是叫醒了打算睡午覺的守恩:「這太可怕了,我不敢開。等路況好一點再換手可以嗎?」守恩揉揉眼睛,繼續擔起重任。但路況越來越差,車內的氣氛也漸漸緊繃。

沒在開玩笑的山崖近在咫尺,我感受著微微加速的心跳,思考起自己害怕的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過了第幾個關卡,我們在一個上坡處停住,無法在積了厚雪的路上前進。眼看山頭不遠,不願放棄的我們決定土法煉鋼,下車用腳慢慢剷雪。過了不久,後方來了一對比利時父子,小心翼翼地駕著大車繞過我們。他們沒有離開,而是開始反覆前進後退,試圖用輪胎為我們剷雪。偏偏車子底盤還是太低,必須另尋他法。另一位冰島伯伯從對向出現,也熱心地停下車,陪我們一起推車。

刺骨的冷風吹得我頭好痛,還是不忘好好紀錄人間溫情的一刻。(說,我是不是天生的記者?^_^)

耗上好一陣子,總算順利過關。四人回到溫暖的車內,才發現荒謬的是方才推車時,音響正大聲地播送La La Land。熱心的比利時父子像守護天使般,緩緩地開在我們前方,確認路況穩定後才離去。

說來諷刺,山的另一頭是風平浪靜、幾乎沒雪的峽灣。精神錯亂的我們在車裡大吼大叫了一番,卻很快被壯麗的美景封上了嘴。練跑多年的守恩突發奇想,決定下車,錄一段Walter Mitty在白日夢冒險王裡的running scene。

好景不常。路況持續惡化,我們也再次進入迎風面,在積雪的山路上爬坡。又一次卡進雪裡,我們故計重施,下了車繼續用腳剷雪,一邊自嘲好險當初砸重本買了好鞋來冰島,一邊看著登頂的漫漫長路,內心越來越遲疑。不知道前方到底還有幾座山等著我們,最後宣告認命,調頭回到原點,改走原路回家。

低頭一看,已是晚上七點十二分。出發時說好離家的500公里,現在變成700公里了。

「欸,記得趙守恩拿車時還再三確認我們沒有保險嗎?」

這四個人苦笑著跳回車上,互相說著提振士氣的話,沒有一句抱怨。我想著這就是我為什麼好喜歡好喜歡大家的原因。

幸虧這多開的400公里,我們正好趕上了絕美的峽灣夕陽。人生沒有冤枉路或許是這個意思。

PC: 沐恩

靜靜地聽著I See Fire,我們重回遇到比利時父子的那座雪山,決定封它為苦難山。把歌哼著哼著,總算開回稍微平坦的大路上。為了回家的漫漫長路做準備,我和沐恩輪流下車,跑進荒蕪的草堆裡物色小便場地,回到車上甚至交流起彼此的心得感想(近期以來最莫名的對話,我愛這女子<3 )。上次在路邊小便可能是5歲的時候了吧。來冰島玩耍真是各種突破。

0405

人說深夜適合談心,此時為了讓駕駛保持清醒,必須談心。

打從開始感受到自己在車子爬坡時緊繃的脈搏,我便開始懊惱起來。

「其實我一直在想,我到底為什麼還不想死。」

沐恩頓了一下,微笑著問我:「對啊,為什麼?」 「妳知道,我的人生哲學向來是要作好隨時離開世界的準備,畢竟天堂如果真的這麼美好,我根本不該在意死亡才對。」 「對啊。」 「但剛剛在苦難山幾次打滑的時候,我清楚感受到自己是很害怕的。欸,還是我怕的是痛?」 「嗯⋯⋯妳當下在想什麼?」 「我不想死。應該說,我還不能死。」 「為什麼?」

我沈默了一會兒,再度開口時似乎已有了答案:「老實說,不是因為掛念著家人或任何特定對象,也不是因為有個尚未完成的理想。純粹是因為我相信 "the best is yet to come"。我知道這幾天我們常說看完這片美景已經死而無憾了,但那不是真的。這一年來我深深體會到人生美好的事情幾乎都來自意外,所以我想要活下去,我想要知道上帝在前方安排了什麼意外、在我身上還要成就什麼更美好的事情。我想要看到它們發生。」

「天啊,妳好樂觀!」 「蛤?」 「妳好樂觀。」沐恩堅定地說:「因為妳相信著明天會更好。」

對於生存這回事,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豁達的現實主義者,想不到自己其實站在天真浪漫的那一端。

於是我陷回自己的思緒中。

不記得坐了多久的車,突然有模糊的光影在空中浮動。 「那是極光嗎?」我抓著希希的座椅,對著窗外大叫。

守恩和希希跟著驚呼,立刻把睡著的沐恩弄醒。找到安全的地方靠邊停下,沐恩迅速地把腳架和相機抓下車,回頭對我們大喊:「你們通通給我下車!」

車外寒風實在太刺骨,向來不擅長拒絕人的我居然想都沒想地說「我不要XD」。

沒錯,我們看到極光了。而我確定我還不想死。

謝謝上帝。謝謝。

PC: 沐恩

還沉浸在初遇極光的幸福感中,下一秒我們又卡在雪裡了。此時外頭漆黑一片,正值零下六度的大風雪,即便全副武裝,下了車的我們仍然冷得崩潰。眼看我們一邊剷雪,風雪一邊無情地填補剛清空的地方,我發現自己的眼角不自覺地泛起淚來。已過半小時,多方嘗試後車子仍持續下陷,瀕臨放棄邊緣,準備不惜破產叫道路救援之際,前方乍現遠光燈。守恩衝到路中央,用力地對著來車揮著手跳躍。

一位冰島伯伯停下了。雖然他的英文非常有限,但這種情形大概不須語言也能瞭解。伯伯點著頭表示還有救,示意要我們四人移動到車子前方。他老練地駕著車,指揮我們往前推和往旁邊閃開的時機點,用急煞的方式慢慢剷除前方的雪。我們盡全力用即將失去知覺的手腳配合著,此時極光仍嘲諷式地在天邊大爆發。

約莫掙扎了十幾分鐘,伯伯向左一拐,我們回到平坦地公路上了。已經不記得這位救命恩人的臉,但我宣告冰島伯伯是世界上前三名可愛的生物!!!

凌晨兩點,離家還有兩百公里。體力透支的守恩陣亡在副駕駛座,沒電的沐恩隨時要沈沈睡去,陪駕駛聊天的重責大任落在我身上,於是播起重節奏音樂,大聲地陪希希聊天。

「妳可以問我問題嗎?我需要動腦。」

「好!」

腦袋已和糨糊相去不遠,還是努力擠出各種開放式申論題讓希希維持清醒。天空掛著大得令人害怕的血月,把希希全家的求學歷程、習慣、長才都問過一遍後,我們決定停在路邊稍作休息。熄了火的車內,像冷氣過強的長途飛機機艙。腳好冰、腦袋好漲、好睏、好冷。

一小時後,在睡夢中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希希又開始開車了。此刻的我卻已經累到寧可死掉也不願再開口講任何一句話了(這時候倒是沒在怕死,看來睡覺皇帝大此話不假)。

女強人希希就這樣在全然的寂靜中,把車平安開回了晴朗無比的Reykjavík(請看到這裡的大家請起立鼓掌)。

總算醒過來的守恩接手,繞了繞市區後便匆匆把有飛機得趕的希希送到接駁車站。

守恩把我和沐恩送回家補眠,先行去學校上課和口頭報告(that's right 你沒看錯)。上了樓,倒頭就睡,閉上眼卻盡是用腳拚了命剷雪的畫面。快速充電兩小時後,慶幸還能見到尚未暴斃的守恩回家,我們三人提著水桶和抹布,下樓洗車。

當初租了一台兩輪傳動、低底盤、沒有保險小轎車,誰知會遇上四月的大風雪。已經用了幾天的時間做好接受巨額罰款的心理準備。坐上最後一ride,戰戰兢兢地前去還車地點。租車公司人員在檢查車車後表示all is well,一毛錢都不需要多繳。我們故作鎮定地簽字離去,內心卻在不可置信地大喊「感謝赦罪之恩!!!」(至今仍懷疑他們到底有沒有檢查到對的那輛車,畢竟他們只要往擋泥板一看,就會知道我們把它當越野車在開LOL)

只可惜沒能見到車車最後一面,好好對它的鞠躬盡瘁致謝。

和沐恩慢慢地在市區遊蕩,呼吸著Reykjavík市區的冰凍空氣,是重生的味道。我們玩起地上薄薄的雪,覺得既療癒又安全。買了紀念品和魚子醬,坐去陽光燦爛到難以睜開眼睛的湖邊耍廢,決定了以後每個月至少要約一天一起發呆。

今晚守恩的室友幾乎不在家,我們在空無一人的用餐區域享受燭光晚餐,靠著彼此一起重新回顧旅行的始末。

The thought of arriving kind of feels like dying. As long as I'm with you, we can take the long way.

0406

摸黑把行李收齊,我們坐上往機場的客運。掛著耳機,靜靜觀賞窗外的橘色路燈和一間間明明打烊還硬要亮燈的商店。想起第一次Hitchhike時把我們從機場載來市區的金髮姐姐,感覺已是上個世紀的事情。

整趟冰島行中,最不可愛的大概是堅持把我的洗面乳沒收的機場安檢人員。用8.22歐的果汁充當早餐,我們上了再度Delay的WOW air。機長用冰島語進行了一長串廣播,逗得乘客們笑開懷,我卻只想戴上耳機好好睡一覺。累到極致的表現是連對起飛都沒有印象。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幾乎要靠上左邊的金髮女孩肩膀,她倒是一臉淡定。右邊的女孩捧著平板看FRIENDS,每逢亂流總會緊張地蜷曲身體。我環視周遭,做著最粗淺的那種社會觀察,不知怎地又睡著了。

降落在天空藍得神似高雄的Amsterdam,我們一貫地搭上從Schiphol回Leiden的火車,陣陣不熟悉的感覺卻頓時湧上:好擠、好熱、好綠。

才離開11天,春天已經降臨歐洲大陸了。

人在瑞典的希希早已把雲端連結準備好了。我和沐恩開著視訊,靜靜地各自整理起照片。泡杯從冰島超市帶回來的Swiss Miss,坐在電腦前把一張張笑得像嗑了藥的我們上傳完畢。想念襲來。

必須把這些在世界邊緣的故事,全部記得清清楚楚。

So I ended up writing here.

PC: 希希

-致謝-

彼此

冰島伯伯們

每輛停下來的車

不存在的海豹和企鵝

喜樂山

Little Cottage

夾娃娃機

Timberland和羊毛圍巾

免人一死的租車公司

謝謝上帝、謝謝爸媽、謝謝音樂、謝謝願意讀完8000字陪我重新走回那個遙遠夢境的你們。


bottom of page